裴清源繼續用專業而殘酷的語氣分析著:“按照國內目前的標準化療方案,預后非常不樂觀,中位生存期可能只有幾個月。腫瘤負荷大,你的身體狀況也無法耐受高強度的化療。”
阮知微臉色煞白。
裴清源停頓了一下,話鋒微微一轉:“但是,并非完全沒有希望。我在瑞士日內瓦的腫瘤研究中心,正在主導一項針對你這種特定基因突變類型的前沿CAR-T免疫細胞療法的臨床試驗。目前一二期的數據顯示,對部分晚期患者有顯著療效,甚至出現了長期生存的案例。”
他看著阮知微眼中驟然亮起的光芒,語氣變得更加鄭重:“不過,阮小姐,我必須坦誠地告訴你,這仍然是臨床試驗,存在不確定性和風險。”
阮知微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是什么反應。
不過裴清源也沒有逼她,二是讓她好好想想,季豫深深地看了一眼她之后,也跟著裴清源一起出去了。
兩人離開后,病房里只剩下阮知微一個人。
她腦海里還都是裴清源所說的“胃癌晚期”幾個字。
她沒有哭,也沒有鬧,只是怔怔地望著窗外,感覺自己的靈魂正從這副破敗的軀殼中一點點抽離。
*
沈宴舟從會所離開時,喝了不少酒,但他依然清醒得很。
何秘書見人上來,很利索地啟動了車,注意到他手上的創可貼,有些擔憂地問道:“總裁,你的手……?”
沈宴舟抬起受傷的右手,傷口不深,只是玻璃劃傷而已,況且當時處理得及時,現在已經沒什么大事了。
他仔細端詳了片刻,終于開口道,“去市醫院。”
“好嘞。”
何秘書一句廢話沒說,直接開車前往醫院。
跟了沈宴舟這么多年,他的心思他了解得很。
這傷口再不處理就要愈合了,所以此行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夫人。
車子一路疾馳,終于趕在沈宴舟的傷口愈合之前到達了醫院。
沈宴舟象征性地掛了個號,然后直奔阮知微的病房。
病房里,阮知微雙腿放在床上,雙臂抱著膝蓋坐著,就那樣呆呆地坐著,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宴舟忽然生出一種錯覺,仿佛下一秒她就要消失了。
這個想法剛冒出來就被他否決了,甩掉雜七雜八的念頭之后,他推門進了病房。
*
阮知微因為裴清源的話一直都很恍惚。
雖然季豫和裴清源都是好人,但是這個世界上并沒有不求回報的好,她跟他們非親非故,他們沒有理由無條件去救她。
最重要的是,她沒有錢。
裴清源說的那個治療項目確實很讓人心動,可國外治療應該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她負擔不起。
如果可以活著,誰又愿意去死呢?
開門的動靜有些大,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聞聲看去,見沈宴舟推門而入,眉頭緊鎖。
“怎么回事?”他走到床邊,聲音低沉,目光掃過她蒼白的臉和手背上的輸液針孔,“醫生怎么說?”
阮知微在他進來的瞬間,已將診斷書迅速塞到枕頭下。
她垂下眼睫,避開他審視的目光,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別人的事:“沒什么大事,急性腸胃炎,醫生建議住院觀察兩天。”
“急性腸胃炎?”沈宴舟顯然不信,語氣帶著懷疑。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阮知微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我已經感覺好多了,不想在這里浪費時間,我要出院。”
“阮知微,”沈宴舟不由得皺眉,語氣加重,“這種時候就別任性了,聽大夫的。”
“我說了,我要出院。”她重復道,沒有理會沈宴舟的話,起身就要收拾東西。
來的時候比較倉促,所以也沒什么東西。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動作,力道之大,讓她纖細的手腕瞬間泛紅。
兩人近距離對峙,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眼底的疲憊和深藏的絕望,這讓他心頭莫名一慌。
“你到底在鬧什么?!”他低吼。
“我只是不想待在這里。”她看著他,眼神疏離,“沈宴舟,讓我出院。否則,我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做出什么事。”
沈宴舟看著她的樣子,直覺她有事在瞞著她。
是關于那個男人的嗎?
從他第一次見到季豫的時候,他就嫉妒瘋了,他讓何秘書將季豫的身份查個徹底,可是他的背景干凈得很。
“聽話好不好?”他態度罕見地軟下來,這不由得讓阮知微多看了他幾眼。
“你確實瘦了很多,要聽大夫的話。”
阮知微張了張嘴,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她已經好久沒有看到沈宴舟對她這個態度了,兩人每次見面不是冷眼相對就是歇斯底里。
更準確地說,是她一個人歇斯底里,而沈宴舟只是冷眼看著她,就好像她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此刻,她忽然有種沖動,想要告訴真相,告訴他她快死了。
他會是什么反應?
他會救她嗎?
阮知微將手伸進枕頭底下,摸到了那張診斷書:“沈宴舟,其實我……”
就在這時,一段鈴聲忽然打斷了她的話。
阮知微臉色微變,這段鈴聲她認識,是沈宴舟給林蔓凝設置的專屬鈴聲。
沈宴舟也是一頓,看了一眼阮知微,還是接起了電話。
電話那頭,林蔓凝的聲音帶著隱隱的哭腔,因為焦急語速有些快:“宴舟,你在哪里?我……我好像看到程野留下的那條項鏈了,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程野的遺物,永遠是沈宴舟的軟肋。
他臉色變了幾變,他下意識地問道:“在哪?我現在就過去。”
林蔓凝說了個地址。
沈宴舟看著面前臉色微微泛白的阮知微,最終,他深吸一口氣,對著電話沉聲道:“我知道了,在原地等我。”
他掛斷電話,看向阮知微,眼神復雜:“晚點我來接你。”
阮知微沒說話,只是呆呆地在原地站著,還保持著拿東西的動作。
直到沈宴舟徹底離開,她好像才剛反應過來,把診斷書徹底拿出來,對著空氣一聲嘆息:“我快死了。”
可是沒人聽見了。
房門關上的那一刻,阮知微眨了眨干澀的眼睛。
她哭過、鬧過,甚至因此一度患上了抑郁,可是結果呢?并沒有換來沈宴舟的回頭,他甚至從來不知道她抑郁的事情。
胃部的隱痛依舊,而比胃更痛的,是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她木然地拿起手機,屏幕卻亮起一條新聞推送:
【爆】沈氏總裁沈宴舟攜紅顏知己林蔓凝出席慈善晚宴!豪門婚變是否屬實?
配圖是昨晚,沈宴舟為林蔓凝披上外套的瞬間。
他連騙她,都懶得用一個嚴謹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