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關上的瞬間,沈宴舟立刻抽回手,拿起紙巾慢條斯理地擦著每一根手指。
阮知微看著他的動作,直到紙巾被徹底遺棄,仿佛看到自己這些年被踐踏的真心。
胃里的絞痛再次襲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喉頭涌上熟悉的鐵銹味,她強行咽下。
她想起三個月前冒雨尋訪字帖,想起找到摹本時那點微弱的欣喜,她曾以為這能喚醒他過去的溫情,哪怕一絲也好。
結果,只是自取其辱。
在他眼里,她永遠都是那個需要用手段攀附他的女人。
“沈宴舟,”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詭異的平靜,“我們離婚吧。”
沈宴舟整理袖口的動作猛地頓住,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轉過頭,銳利的目光審視著她,試圖從她臉上找到一絲演戲的痕跡。
“我什么都不要。”阮知微迎著他的目光,又重復了一遍,語氣里沒有賭氣,沒有威脅,只有疲憊到極點的決絕,“沈太太的位置,我給她。你,我也給她。我們兩清。”
沈宴舟瞳孔微縮,隨即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樣,冷笑一聲:“離婚?兩清?”
他猛地逼近,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拇指粗暴地碾過她的唇角,“你想得美!這場游戲,什么時候開始由你決定,但什么時候結束,我說了算!當初做了那些事,你就該想到這輩子都別想輕易抽身!”
阮知微被迫仰頭看他,眼眶酸澀得厲害,卻沒有一滴眼淚掉下來。
原來心死到極致,是哭不出來的。
她忽然笑了,笑得破碎:“游戲?原來在你眼里,這只是一場游戲……那好,沈宴舟,你告訴我,要怎樣你才肯結束這場游戲?怎么樣你才肯放過我?”
“需不需要我跪下來求你啊?”
她聲音輕顫,帶著一種近乎自毀的瘋狂。
看著眼前男人陰沉不語的臉,阮知微最后一點期望也熄滅了。她用力掙開他的鉗制,不再看他。
從包里抽出那份早已簽好的協議,輕輕地放在桌上,動作甚至帶著一絲解脫的意味。
“字我簽好了。你簽了字,我們就兩不相欠了。”
沈宴舟盯著那份協議,“阮知微”三個字刺眼地寫在簽名處。他的眼神瞬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你早就準備好了?”
“是啊,”她故作輕松,胃部的劇痛卻讓她臉色愈發蒼白,“我凈身出戶。不拿走沈家一分一毫,這樣,你總能放心了吧?”
她全然沒有注意到,沈宴舟眼里翻涌的不僅是憤怒,還有一絲被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慌亂。
“呵……”良久,沈宴舟輕嗤一聲,拿起協議,目光掃過條款,手指用力得幾乎將紙張捏破。
然后他松開手,任由那份離婚協議飄落在地。
“欲擒故縱也要有個限度,阮知微,你真是越來越幼稚了。”他轉身離開,沒有絲毫猶豫。
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阮知微強撐的力氣終于耗盡。
她踉蹌一步,扶住桌沿,再也忍不住,猛地咳出一口鮮血,濺落在昂貴的地毯上,像一朵**的花。
她的退讓,她的放手,在他看來只是幼稚的欲擒故縱。
可惜他不知道,她不是在做戲,她是真的快死了。
*
外面不知道什么時候下起了雨。
阮知微蜷在后座,司機老陳第無數次偷瞄后視鏡:“太太,沈總說直接去博越華府……”
博越華府是沈宴舟的私人住所,自從三年前程野去世后,他便搬到了這里,這些年他從未讓她踏足過這里。
“嗯。”
她淡淡地應道,指尖在手機屏幕反復劃動,發給沈宴舟的消息全未讀,最新一條還停留在六小時前:【我準備了驚喜。】
車燈照亮別墅大門時,她看見沈宴舟正撐著黑傘送林蔓凝上車。
男人雖然動作小心,但表情疏離,甚至有些心不在焉,眼神偶爾會瞥向遠處的路,與林蔓凝始終保持著半米的距離。
直到他看到阮知微的車,他整個的狀態都松懈下來,與林蔓凝說話時的神色也輕松了不少。
“太太?”老陳尷尬地看了看阮知微,欲言又止。
“等他們走。”阮知微把濕透的禮物盒塞進座椅縫隙。
檀木匣子里的《快雪時晴帖》已經徹底爛掉了,就像她已經爛掉的真心。
老陳看著后座人落寞的樣子,終究是沒忍住低聲說道:“太太,沈總他……其實吩咐過晚上降溫讓您別等太晚……”
阮知微對此沒什么反應,她也不信沈宴舟會對她這么關心,多半是老陳怕她傷神故意這么說的。
外面的林蔓凝似乎是感應到了什么,突然回頭望向車內。
隔著老遠,兩人遙遙對望。
夜里的兩輛豪車如同兩頭困獸,在別墅門前對峙。
最后林蔓凝笑著對沈宴舟說了句什么,她還往男人的胳膊上給了一拳,軟綿綿的,像是在打情罵俏一樣。
“太太,您別……”老陳的話還沒說完,車門就被猛地拽開。
就在阮知微剛剛走神的時候,沈宴舟已經來到車前,他的手像鐵鉗般扣住她手腕,:“下車。”
他拽她時,無意中觸碰到她冰涼的皮膚,他的動作有一瞬間的遲疑,眉頭皺得更緊:“怎么涼?”
他的問題當然沒有得到回應。
阮知微被拽得有些踉蹌,高跟鞋卡在車門縫里。
但是男人已經走遠了,他又回到了林蔓凝那邊。
她看見對面車里的林蔓凝正笑著對沈宴舟說著話,從她的角度看去,兩人神態親昵。
“宴舟……”她剛開口,忽然喉嚨處被嗆住。
沈宴舟連眼神都沒給她一個,轉頭對林蔓凝柔聲道:“你先回去。”
豪車與阮知微擦肩而過,細密的雨落在她的身上,她忽然覺得全身都被抽干了力氣。
她與沈宴舟十八歲相識,二十歲相戀,二十二歲的時候,沈宴舟開始創業,五年時間從一無所有的學生,擠入京圈豪門。
她也從娛樂圈岌岌無名的小糊咖成為當紅小花。
可是三年前的一場商業酒會上,沈宴舟遭遇襲擊,陪他一起白手起家的程野替他擋刀而亡,阮知微目睹全程,林蔓凝當場嚇暈。
程野臨終前對沈宴舟說了什么,可當時阮知微耳畔嗡嗡作響,她聽得不大清楚。
后來林蔓凝在醫院醒來時,第一句話就是哭著指責阮知微:“都是因為你!”
阮知微想辯解,可是沒人聽她的解釋,他們都覺得是她見死不救。
可是當時的情況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