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阮知微特意換上了一套能拿得出手的米白色通勤套裝,雖然款式有些過時,但熨燙得平整,襯得她愈發清瘦單薄。
她提前到達集合點,胃里因為緊張和不適而微微抽搐。
項目組來了四個人,加上季豫和她。
季豫看到她,溫和地點點頭:“別緊張,第一次主要是熟悉流程,聽和記就好。”他的從容倒是讓阮知微輕松不少。
車駛向鼎晟文化所在的寫字樓。
越是接近,阮知微心頭那股不安越是清晰。
直到車停在那棟氣派的大樓前,看到“鼎晟文化”的logo旁那個不甚起眼的小標志——屬于沈氏集團投資板塊的標識時,她的心猛地一沉。
她想起來了。
鼎晟文化,是沈宴舟早年投資過的一家文化公司,后來發展得不錯,但一直獨立運營,與沈氏集團主業關聯不大,她曾經在沈宴舟書房的某份報告里瞥見過這個名字。
怎么會這么巧?
“怎么了?臉色這么差。”季豫注意到她的異常。
“沒……沒什么,季老師,可能有點暈車。”阮知微勉強笑了笑,壓下心頭的慌亂。
不能退縮,這只是沈宴舟眾多投資中微不足道的一項,他本人出現在這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會議安排在鼎晟的十樓會議室。
對方負責人還沒到,阮知微跟著項目組坐下,拿出筆記本和筆,努力讓自己進入狀態。
幾分鐘后,會議室門被推開,一個穿著騷氣粉色襯衫、頭發梳得油光水滑的中年男人笑著走進來,身后跟著幾個下屬。
“哎呀呀,蘇總監,久仰久仰!各位青芒的朋友,歡迎歡迎!”男人熱情地伸出手,目光在會議桌旁掃過。
當他的視線落在阮知微臉上時,那夸張的笑容瞬間凝固,隨即變得有些玩味。
“呦!這不是阮大明星嗎?”翟才鋒拉長了語調,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著阮知微,“我沒看錯吧?怎么?沈太太是來體驗生活,還是青芒電視臺這么大面子,能請動您來給我們做會議記錄?”
會議室內瞬間安靜下來。
青芒項目組的人都驚訝地看向阮知微。
季豫微微蹙眉。
阮知微握著筆的手指收緊,指節泛白,這些人的目光實在是太不舒服。
她垂下眼睫,聲音盡量平穩:“翟總說笑了,我現在是青芒電視臺的策劃助理,負責本次會議的記錄工作。”
“助理?”翟才鋒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拉開椅子坐下,身體往后一靠,姿態傲慢,“沈總也舍得讓你出來吃這種苦?跑腿打雜,端茶倒水?嘖,看來圈子里那些傳聞……也不是空穴來風嘛。”
他意有所指,語氣里的惡意幾乎不加掩飾。
阮知微感到胃部的絞痛更明顯了,喉頭涌上一股腥甜感。
“翟總,”季豫開口,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我們還是先聚焦《城市記憶》的項目方案吧。時間寶貴。”
他巧妙地將話題拉回正軌,維護了阮知微。
翟才鋒嗤笑一聲,礙于季豫的面子,總算暫時放過了她。
會議很長,阮知微努力集中精神,飛速地記錄著要點,她的專業態度讓最初有些訝異的同事目光漸漸變成了認可。
中途休息時,阮知微幾乎是逃似的離開會議室,想去洗手間緩一口氣。
剛走到走廊轉角,翟才鋒的聲音陰魂不散地從身后響起:“阮助理?”
阮知微身體一僵,慢慢轉過身。
翟才鋒慢悠悠地踱過來,悠閑的樣子好像在討論今天的天氣。
他臉上掛著笑容,只是那笑容太過油膩,阮知微看了一眼就覺得胃好像更痛了。
“真是世事難料啊,當初你是何等風光?我們這些人想跟您說句話都得排隊,現在嘛……”
他嘖嘖兩聲,“給我端茶倒水我都嫌不夠格。”
他湊近一步,壓低了聲音,語氣充滿惡意:“怎么?被沈總玩膩了甩了?也是,三年都生不出個蛋,占著沈太太的位置有什么用?不過你這張臉倒是還能看,要是真沒地方去,求求我,我公司倒是缺個花瓶擺設,工資嘛,好商量,哈哈!”
阮知微的臉色煞白如紙,身體微微顫抖,她死死咬著下唇,才沒有讓自己失態。
這些年她聽慣了嘲諷,和沈宴舟給予的羞辱相比,這種程度的惡意似乎已經無法真正刺傷她,只是加劇了身體的不適。
“翟總,”一個清潤的聲音介入,季豫不知何時出現在旁邊,他看似隨意地站到了阮知微和翟才鋒之間,隔開了兩人的距離。
“鼎晟的咖啡不錯,不去嘗一杯?關于方案B點的細節,我正好還有點想法想跟您探討一下。”
季豫的語氣依舊客氣,但眼神里已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
翟才鋒愣了一下,對上季豫平靜卻不容置疑的目光,終究沒再繼續,干笑兩聲:“季總真是敬業,走走走,我們去聊聊。”
季豫回頭看了阮知微一眼,遞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便和翟才鋒朝茶水間走去。
阮知微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深吸了幾口氣,才勉強壓住翻涌的惡心感。
她走進洗手間,用冷水撲了撲臉,看著鏡中自己蒼白憔悴的臉,一種巨大的無力感席卷而來。
這只是開始。
只要她身上還貼著“沈宴舟”的標簽,這樣的羞辱和難堪就不會停止。
離婚,一定要盡快離婚!
整理好情緒,她重新回到會議室。
下半場會議,翟才鋒收斂了不少,但偶爾投來的目光依舊讓人不適。
會議終于結束,雙方人員起身寒暄,準備離開。
就在他們一行人走向電梯口時,另一部專屬電梯的門“叮”一聲打開。
一群西裝革履人簇擁著一個男人走了出來。
為首的男人氣場強大,身形頎長,黑色西裝裁剪得完美得體,只不過男人面容冷峻,渾身透出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感。
來人正是沈宴舟。
空氣瞬間凝固。
阮知微的心跳驟停了一拍,下意識地想躲到人群后面,但已經來不及了。
沈宴舟的目光掃過青芒電視臺的一行人,幾乎瞬間就定格在了阮知微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