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纜一根根繃緊,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臟提到了嗓子眼。
只見那根如同巨獸脊梁般的火炮炮管,在兩臺天車的共同作用下,脫離了地面。
它緩緩上升。
沒有絲毫的晃動。
穩!
穩得不可思議!
它就像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托舉著,平穩地向著車間中央的炮塔基座,緩緩移去。
“天啊……真的……真的吊起來了!”
“太穩了!你看,連炮口上放的一枚螺母,都紋絲不動!”
人群中爆發出壓抑不住的驚呼。
谷總師的拳頭攥得死死的,指甲陷進了肉里,他自己卻毫無察覺。
他看到的,不只是一根被吊起的炮管。
他看到的,是紅星廠,是整個龍**工,被卡了幾十年的技術瓶頸,在今天,被一個年輕人,用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捅破了!
炮管穩穩地移動到了炮塔的正上方。
“高度到位!”
“準備下落!”
陸揚的聲音,讓所有人的心又一次提了起來。
“主鉤,勻速下放!”
“副鉤,保持拉力,同步下放!”
巨大的炮管,開始緩緩下降。
一米。
半米。
十公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炮管尾部那巨大的炮閂結構,和炮塔搖架上預留的安裝接口。
就在兩者即將接觸的那一刻。
咔嗒!
一聲清脆,悅耳的金屬咬合聲,在寂靜的車間內響起。
嚴絲合縫!
完美契合!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靜止了。
三秒鐘后。
“成功了——!”
不知是誰第一個喊出聲。
下一秒,整個車間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成功了!我們成功了!”
“太棒了!太不可思議了!”
無數人擁抱在一起,又笑又跳。一些上了年紀的老專家,更是激動得老淚縱橫,用手背不停地擦著眼睛。
谷總師快步沖了上去,他一把抓住陸揚的手,用力地搖晃著,嘴唇哆嗦著,激動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恥辱!
這門象征著紅星廠最大恥辱的廢鐵,在所有專家都束手無策的情況下,在這個年輕人手中,只用了不到八個小時!
不到八個小時,就完成了主體組裝!
孫教授癱坐在角落的椅子上,面如死灰。
他輸了。
輸得一敗涂地,體無完膚。
陸揚從興奮的人群中掙脫出來,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看著眼前這臺初具雛形的鋼鐵巨獸,拿起擴音器。
他的聲音,蓋過了所有的歡呼。
“主體組裝完成!”
“下一步,連接所有電氣和液壓線路,準備啟動發動機!”
陸揚環視全場,一字一頓地說道。
“讓這頭巨獸,發出它來到龍國之后,第一聲咆哮!”
陸揚的話音落下,車間內的歡呼平息。剩下的工作緊張地開始了。
連接電氣和液壓線路。
這項工作比組裝主體結構更精細。上千根電纜和數百條液壓油管,必須被分毫不差地連接到各自的接口上。一個接口錯,輕則系統報警,重則直接燒毀電路。
陳康年和幾位項目組的老專家拿著殘缺的圖紙圍了上來。他們臉上沒有了之前的質疑。
陳康年指著一張圖紙上的液壓管路圖,開口詢問:“陸總工,你看這里。這幾條主路無論怎么接,都會在炮塔大角度旋轉時產生干涉,壓力讀數異常。我們三年前試了十幾種方案,都不行。”
陸揚只看了一眼,就指著圖紙旁邊一個不起眼的閥體。
“你們忽略了這個旁通泄壓閥。它不是常閉的,是在特定角度下由機械結構觸發開啟,用來平衡旋轉應力的。圖紙上沒畫出聯動桿,你們當然想不通。把A-17號管接到這里,問題就解決了。”
他又指向另一捆復雜的管線。
“還有這里,這條主液壓管,不能直接連到動力泵上。中間,要加一個單向壓力閥。否則,發動機熄火的瞬間,整個炮塔的液壓會瞬間卸載,炮管會直接砸下來。”
陸揚的大腦里,儲存著這臺機器最完整的圖紙。
“A-17號電纜,連接火控電腦第三端口。”
“液壓管F-09,接入炮閂閉鎖傳感器。”
“把那邊的24伏獨立電源,接到炮長觀瞄鏡的加熱模塊上!”
他的指令清晰、準確。
之前束手無策的老專家們,此刻成了他的副手。他們拿著萬用表和壓力計,跟在陸揚身后,記錄著每一個數據,執行著每一個命令。
孫教授遠遠地站著,臉色很難看。他想找茬,卻發現自己根本插不上嘴。陸揚說的每一個專業名詞,每一個接口編號,都超出了他的知識范圍。
幾個小時過去。當最后一根液壓管被扳手擰緊。
“所有線路,連接完畢!”一個年輕技術員喊道。
車間里響起一陣歡呼。
緊接著,車間鐵門被再次拉開,一輛綠色的軍用油罐車倒了進來。柴油和液壓油,通過粗大的管子,被注入到這臺機器體內。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柴油味。
“所有人,后退!全部退到黃線以外!”
谷總師親自拿著擴音器維持秩序。
車間里瞬間變得空曠,所有人都退到安全距離之外。
就在這時,幾輛吉普車停在車間門口。周副部長和李師長快步走了下來。他們接到了消息,直接從會議上趕了過來。
“怎么樣了?”李師長人還沒到,聲音就先傳了進來。
谷總師快步迎上去,指著車間中央那臺已經成型的PzH2000。
“報告首長!主體組裝完畢!線路連接完畢!油料加注完畢!隨時可以啟動!”
周副部長和李師長的目光,被那臺鋼鐵機器吸引了。兩人走到人群的最前面,和谷總師站在一起。
整個紅星廠的目光,此刻都聚焦在這里,聚焦在那個年輕人身上。
陸揚做完最后的檢查,拍了拍手。他走向那臺自行火炮,動作利落地爬上車體,鉆進了駕駛位。
駕駛艙的空間很狹小,布滿了儀表和開關。
他回頭看了一眼。看到了周副部長和李師長的期盼。看到了谷總師和陳康年緊張的表情。也看到了角落里,孫教授那張扭曲的臉。
陸揚收回目光,將手放在了那個紅色的啟動按鈕上。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他按下了按鈕。
嗡——
車間里,只響起一陣微弱的電流聲。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那臺發動機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寂靜。死一樣的寂靜。
人群中剛剛燃起的希望,瞬間被澆滅。一些年輕技術員的臉上,露出了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