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一個尖銳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
一同前來視察的專家團里,一位戴著金絲邊眼鏡、看起來頗有學問的孫教授走了出來。
他毫不客氣地拿起那支仿制的槍,就像檢查一件廢品一樣翻來覆去地看了幾下。
“這不僅僅是子彈的問題。”他輕蔑地說道。
“這支槍的加工精度簡直是一塌糊涂,后坐力的控制也搞得亂七八糟,燕尾槽與瞄準鏡的結合公差大得都能塞進去一張紙了,射擊幾發(fā)之后瞄準鏡就開始松動,還談什么精度,簡直就是工業(yè)垃圾!”
他轉向周副部長,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周副部長,我早就提過,自主研發(fā)這種高精尖的武器,以我們國家目前的工業(yè)基礎來看,是在嚴重的浪費國家資源,與其在這里白白浪費時間,不如直接從國外花錢采購一批,先解決了部隊的燃眉之急。”
孫教授越說情緒越激動,他用手一指遠處18號車間的方向:“就像那輛豹2坦克一樣,國家付出了那么巨大的代價才把它弄回來,結果呢,在紅星廠里放了整整三年,不還是變成了一堆誰也動不了的廢鐵嗎,這足以證明,造不如買才是最符合我們當前國情的正確路線!”
“你!”谷總師氣得全身都在發(fā)抖,卻連一句話也反駁不出來。
因為那輛豹2坦克,的確是整個紅星廠上下心頭的一根無法拔除的刺。
買,買,買,什么都依靠購買,那我們自己的軍事工業(yè)發(fā)展要等到何年何月?難道烈士們流淌的鮮血,就是為了換來一句“造不如買”嗎?
陸揚緊緊地握住了雙拳,他胸中那壓抑了許久的怒火,在這一刻轟然爆發(fā)。
他不能再繼續(xù)沉默下去了!
“報告。”一聲響亮的報告聲,如同在平地上響起的一聲驚雷炸響在死寂的靶場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陸揚從隊列中堅定地走出,徑直來到了幾位領導的面前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他身上的工作服還帶著一絲淡淡的機油味,與周圍干部們的整潔著裝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你是哪個部門的?”周副部長皺著眉頭問道。
“報告首長,我是設計所新分配來的技術員,陸揚。”
“你想要說什么?”
“我想說,對于孫教授得出的結論我不能茍同。”陸揚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充滿了力量。
“仿制的道路走不通并不代表我們創(chuàng)新的道路也被堵死了。”
“創(chuàng)新?”孫教授嗤笑了一聲,不屑地看著他。
“一個才剛走出校門、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也配在這里談論創(chuàng)新,你懂得什么是創(chuàng)新嗎?”
陸揚并沒有理會他,而是目光堅定地直視著周副部長和李師長,沉聲說道:“報告首長,我們紅星廠,還有另一款狙擊武器,請求進行現(xiàn)場測試。”
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馮所長更是驚愕地張大了嘴巴,想要說些什么,卻被陸揚那堅毅的眼神給制止了。
“這款武器,并非仿制品。”陸揚的聲音陡然間拔高,充滿了無與倫比的自信和驕傲。
“它是我們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純國產自主研發(fā)的,一款足以改變戰(zhàn)場規(guī)則的新概念武器。”
他轉向自己身后的王義,低聲吩咐道:“去18號車間,把我工具箱最底下那個長條形的鐵盒子拿過來,快!”
然后,他重新轉向那些目瞪口呆的眾人,鏗鏘有力地宣布道:“我將它命名為LG-1,單兵狙擊榴彈發(fā)射器!”
“單兵狙擊榴彈發(fā)射器?”這幾個字仿佛帶有一種奇特的魔力,讓靶場上的眾人,發(fā)出了陣陣的議論之聲。
“他是不是瘋了?”“LG-1,這是什么鬼代號,從來都沒聽說過。”
“一個才剛來的技術員,能自己研發(fā)武器,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荒唐,簡直就是在胡鬧!”最先發(fā)作的,果然還是那位孫教授,他氣得鼻梁上的金絲眼鏡都差點滑落下來,指著陸揚的鼻子厲聲呵斥道:“周副部長,李師長,你們都看看,這就是紅星廠的技術員,在一個如此嚴肅的武器性能匯報現(xiàn)場,竟然公然地嘩眾取寵,信口雌黃,他這是對在場領導的藐視,是對科學的褻瀆!”
馮所長的一張臉,此刻已經從豬肝色變成了死灰色,他的嘴唇哆嗦著,想要把陸揚給拽回來,但是卻發(fā)現(xiàn)這個年輕人的身形站得如同一桿標槍般,紋絲不動。
完了,這下子全完了,他絕望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谷總師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牙關緊緊地咬著,腮幫子上的肌肉也因為極度的憤怒而劇烈地抽動起來。
他死死地盯著陸揚的背影,眼神里流露出的并非責備,而是一種混雜著震驚、憤怒和一絲微弱期待的復雜情緒。
“哦?”一直保持沉默的周副部長推了推自己的眼鏡,眼中似乎有一道光芒閃過。
“新概念武器,小同志,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這可是關系到國家的聲譽和我們戰(zhàn)士們的生命安全。”
李師長則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陸揚,這個年輕人身上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反倒讓他覺得有幾分對自己的脾氣。
他直接開口問道:“你說的狙擊榴在哪里?”
陸揚迎著所有人的目光平靜的回答道:“報告首長,在路上了,馬上就到!”
他的這份鎮(zhèn)定自若,和周圍人臉上的表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并不是在吹牛,也不是在進行一場賭博,他只是在陳述一個來自未來的事實。
就在這個時候,王義扛著一個足有半人高的長條形鐵箱子氣喘吁吁地沖了過來。
那個箱子看起來沉重無比,邊角處理得十分粗糙,焊接的縫隙甚至都沒有經過打磨,與他那有些瘦弱的身形形成了滑稽的對比。
“陸…陸揚…拿…拿來了!”王義把那個鐵箱子重重地放在地上,濺起了一圈塵土。
所有人的視線在瞬間就被這個外表丑陋的鐵箱子給吸引了過去。
孫教授不屑地瞥了一眼,嗤笑道:“故弄玄虛,我倒要看看你這箱子里面能藏著什么驚天動地的寶貝。”
陸揚沒有理睬他,蹲下身子打開了箱子上那簡陋的搭扣。
箱蓋被掀開,一道金屬的冷光暴露在了眾人的眼前。
那并不是一支槍,或者說,它徹底顛覆了在場所有人對于槍支的固有認知。
它的通體呈現(xiàn)出一種暗沉的金屬灰色,沒有進行任何涂裝只有一種冰冷的機械質感。
槍身粗壯的就像是一截炮管,一體化設計的槍托和握把充滿了硬朗的線條感。
在最上方是一段粗大的燕尾槽,為安裝重型瞄準鏡預留出了接口。
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那根比普通步槍要短但槍管卻粗壯不少且布滿了散熱孔的巨大消音器,它的外觀顯得十分粗糙,一些非關鍵部位的焊點甚至可以說是丑陋。
但是,它給人的感覺卻又異常的兇悍。每一個零件都透出一種不計成本的厚重感以及一種純粹為了殺戮而生的暴力美學。
“這是什么東西?”錢總工扶著自己的老花鏡喃喃自語著。
他設計了一輩子的槍,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離經叛道的設計。
“這就是你說的那個LG-1?”李師長的眼中爆發(fā)出了強烈的光芒。他是個識貨的人,一眼就看出來這東西絕非是樣子貨。
那厚實的用料和扎實的結構,無一不在訴說著它所蘊含的巨大威力。
孫教授愣住了,他張了張嘴,想嘲諷幾句“粗制濫造”,但是話到了嘴邊,又被那東西所散發(fā)出的兇悍氣息給硬生生地堵了回去。
陸揚站起身,從箱子里取出了三發(fā)同樣粗壯的、就好像是小號炮彈一般的彈藥。
他一手托起了那沉重的槍身,動作熟練的就仿佛已經演練了成千上萬遍一樣。
“報告首長!”他的聲音清晰而洪亮,響徹了整個靶場。
“我們的工業(yè)基礎,確實難以在短期之內,穩(wěn)定地生產出能夠匹配遠距離狙擊需求的高精度彈頭,這條路需要我們花費時間去打磨,去追趕。”
他的話鋒一轉,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但是,戰(zhàn)場不會等我們,既然在精度這條賽道上我們暫時處于落后,為什么不能換一條路走呢,直接用絕對的威力去碾壓敵人。”
他拿起一枚20毫米的榴彈“咔噠”一聲推入LG-1的彈膛。
“LG-1的有效射程為800米,它所追求的不是穿透一個點,而是要摧毀一個面!它不需要精確地擊中敵人的眉心,只要能命中他身旁三米范圍內的任何一個位置,它內部填充的高爆炸藥,就足以把輕型的掩體、機槍火力點連同后面的敵人一起炸到天上去。”
“我們的戰(zhàn)士們在戰(zhàn)場上,需要的不是一件能百發(fā)百中的精巧物件,而是一件能夠一錘定音的實用工具!”陸揚的每一句話都如同他的LG-1一樣精準地擊中了李師長和周副部長的內心。
尤其是李師長,他的目光越來越亮,連帶著呼吸都變得有些粗重起來。
他仿佛已經看見他的戰(zhàn)士們面對那些難以察覺的火力點,就拿著這東西一炮轟了過去,頓時整個世界都清凈下來的場景。
“說得好!用威力碾壓他們!”李師長猛地在空中揮了下拳頭吼道。
隨即大手一揮,“行了!就用這個800米靶,不,等一下,給老子把靶子換成吉普,要報廢的。老子要親眼看看,你這東西到底是龍還是蟲。”
李師長的命令下達,靶場負責人立刻行動起來,調來了一輛報廢的嘎斯69吉普車。一輛卡車把這輛到處是鐵銹的軍用吉普拖到了八百米外的靶位上。從射擊位這邊看過去,那輛吉普車只是一個模糊的墨綠色小點。
“八百米打吉普車?”孫教授扶了扶自己的金絲眼鏡,出聲嘲諷道,“就憑他手上那個粗制濫造的鐵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