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廢棄的第五化工廠。
這片死寂的工業廢墟里,數十名便衣警察如同融入環境的雕像,潛伏在各自的藏身點。
一輛不起眼的黑色轎車內,畢卓和新調來的刑偵副支隊長姜賀并排坐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遠處那棟約定的交易大樓。
“都到位了嗎?”畢卓用對講機低聲問,聲音有些干澀。
“報告畢隊,各小組均已就位。狙擊手已鎖定所有出口。目標一旦進入A區,我們將立刻封鎖整個工廠。”
“好。”畢卓關掉對講機,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姜賀遞過來一瓶水,語氣里透著一股志在必得的狠勁:“老畢,這次天羅地網,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只要她敢來,就給她釘死在這兒!”
畢卓擰開瓶蓋,卻沒喝,目光依然死死鎖住前方那片黑暗。他相信自己的判斷,那個女人需要毒藥,而他的誘餌足夠逼真。
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心神不寧。
他們并不知道,在距離埋伏圈一公里外的一處高地上,另一伙人也在用夜視望遠鏡觀察著化工廠的動靜。
領頭的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臉上有一道淺淺的刀疤,眼神陰鷙。他叫趙強,是潘升最信任的心腹。
“強哥,條子這陣仗不小啊,看樣子是下了血本了。”旁邊一個手下咋舌。
趙強冷哼一聲,放下望遠鏡:“潘少的一千萬賞金,整個地下世界都動了。這消息漏出來,不奇怪。條子想抓人,我們也想抓人,就看誰的動作快了。”
潘升的命令很直接,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趙強奉命帶人前來,就是為了搶在警察前面,把這個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的殺手給揪出來!
“都他媽給老子聽清楚了!”趙強壓低聲音,語氣狠厲,“等會兒看到目標,直接動手!不用管那些條子,潘少說了,出了任何事,他兜著!誰能把人拿下,這一千萬,潘少還有重賞!”
手下們聞言,眼中都冒出貪婪的光。
兩撥人,懷著不同的目的,在同一個夜晚,布下了各自的網,等待著同一個獵物。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而在化工廠外圍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中,一道身影與環境完全融為一體。張麗穿著深色的緊身作戰服,靜靜地趴在一處廢棄建筑的樓頂,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她比所有人都先到。
身為系統出品的大師級死士,她的感官早已超越了常人的范疇。
她不需要望遠鏡,夜色在她眼中清晰如白晝。
她能聽到一公里外汽車里,畢卓壓抑的呼吸聲和姜賀略顯急促的心跳。能感知到那些埋伏的便衣身上,因緊張而分泌的腎上腺素味道。甚至能嗅到另一伙人身上混雜的煙草味和劣質香水味。
警察的埋伏圈雖然嚴密,但在她看來,充滿了刻意和僵硬,像一本教科書。
而趙強那伙人的存在,更是讓這個陷阱顯得拙劣可笑。
這是一個專門為她準備的舞臺,但她沒有任何登臺表演的興趣。
張麗的眼中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只是確認了危險的存在。確認完畢,她沒有絲毫猶豫,身體像沒有骨頭一樣向后滑去,悄無聲息地融入了樓體背后的陰影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一夜無話。
當天邊泛起魚肚白,第一縷晨光刺破黑暗,照亮這片狼藉的廢墟時,所有等待的人都明白,他們失敗了。
“操!”黑色轎車里,姜賀一拳砸在方向盤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畢卓的臉色鐵青,他推開車門,看著那些從藏身處走出來、同樣一臉疲憊和沮喪的下屬,一股巨大的無力感涌上心頭。
“畢隊,目標沒有出現。”
“打草驚蛇了。”畢卓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聲音沙啞得厲害,“她發現了我們。再想用同樣的辦法抓她,難如登天。”
整個專案組的氣氛降到了冰點。他們精心布置的陷阱,耗費了巨大的人力物力,結果卻連對方的影子都沒看到。
那個神秘的女殺手,就像一個真正的影子,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從容地來,又從容地走,順便嘲笑了他們的全部努力。
另一邊,趙強和他的手下也是罵罵咧咧地收隊。蹲了一夜,喂了一夜的蚊子,結果屁都沒撈著。
“強哥,現在怎么辦?”
“回去!告訴潘少,那個娘們兒比狐貍還精!”趙強煩躁地啐了一口,帶人驅車離開。
……
黑石監獄,監倉內。
李遙睜開眼睛,眼神平靜無波。
對于張麗能夠輕易脫身,他沒有絲毫意外。如果一個大師級的殺手死士,能被這種常規的警方陷阱抓住,那系統商店里兩千正義值的標價也未免太可笑了。
他現在更關心的,是另一件事。
午飯時間,食堂里人聲鼎沸。
張強端著餐盤,狀似無意地坐到了李遙的斜對面。他現在是代理隊長,一舉一動都有人看著,但這種程度的接觸,不會引起任何懷疑。
“今天的土豆燒得不錯。”李遙低頭吃飯,嘴唇微動,聲音低得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
張強用筷子撥拉著飯菜,同樣低聲回應:“我托了外面的關系去查了。你說的那個‘云華居’,是一家私人會所,很高檔。但是在三個月前就已經關門倒閉了。我找人問了附近的商戶,沒人知道那家會所的老板姓什么,只知道很神秘,從不露面。”
李遙的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程先生呢?”
“這個更難查。”張強的聲音更低了,“我讓人在道上找了幾個老江湖,一提這名字,人家要么搖頭,要么直接把茶杯一放,當場送客。我懷疑,這根本就是一個化名,一個臨時的代號。用完一次就扔了,沒留下任何痕跡。”
李遙夾菜的動作停住了。
云華居,倒閉了。
程先生,查無此人。
他費盡心機,從馬城嘴里撬出來的兩條關鍵線索,就這么斷了。
那個隱藏在何天龍案背后,若隱若現的神秘組織,在他剛剛觸摸到一絲邊緣的時候,就徹底隱去了身形。
一股寒意從李遙的脊椎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感覺自己就像一頭掉進了冰窟窿里,四周全是堅硬滑膩的冰層,看不見出口,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
原本以為抓住了一條線頭,只要用力拉扯,就能把整張網都拖出水面。
現在才發現,他抓住的,不過是對方主動剪斷的一根廢絲。
不。
李遙的目光落在湯碗里自己模糊的倒影上,一個更冷酷的念頭浮現。
對方不是剪斷了線。
而是故意留下了這根線頭,讓他興沖沖地跑過來,然后一頭撞在這堵墻上。
這不是謹慎,這是戲耍。
一種居高臨下的、貓捉老鼠般的戲耍!
想到這里,李遙的嘴角反而微微向上翹起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弧度。
有意思。
看來這盤棋,比想象中要好玩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