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江城，空氣里已經飄著暑氣的燥熱。

高三（7）班的教室后墻，倒計時牌上的數字紅得刺眼。

“32天”

像根細針，扎在每個學生心里，卻唯獨沒扎進江嵐的思緒里。

他趴在桌上，胳膊肘壓著本封皮卷邊的數學練習冊，上面畫滿了歪歪扭扭的涂鴉。

一只叼著鋼筆的兔子，幾行不成句的歌詞，還有個極小的、畫了又擦的梨渦。

那是蘇清月笑起來的樣子。耳機里循環著周董的《晴天》，前奏里的吉他聲蓋過了講臺上數學老師的板書聲，江嵐的視線越過前排同學的后腦勺，穩穩落在了斜前方第三排的身影上。

蘇清月。

江城一中的校花，也是年級第一的常客。

她總是坐得筆直，馬尾辮用一根簡單的黑色皮筋束著，陽光從窗戶斜進來，落在她白皙的脖頸上，連細小的絨毛都看得清楚。

剛才老師提問時，她站起來回答，聲音清脆，眼尾那對梨渦淺淺陷下去，班里好幾個男生的目光都黏在了她臉上。

江嵐輕輕扯了扯耳機線，把聲音調小了些。他和蘇清月，就像教室前后的兩個極端。

他是穩居班級倒數的“后進生”，數學測驗常年在及格線徘徊，家長會時父母總是坐在最角落。

蘇清月是眾星捧月的“天之驕女”，競賽獎狀貼滿了榮譽墻，身邊永遠圍著遞水、借筆記的同學。

“江嵐！”講臺上傳來數學老師的吼聲:“這道題的輔助線怎么畫？你來說！”

江嵐猛地回神，慌忙摘下耳機，站起來時帶倒了桌下的礦泉水瓶，“哐當”一聲響，引得全班哄笑。

他盯著黑板上那道復雜的幾何題，支支吾吾說不出話，臉頰發燙。

剛才滿腦子都是蘇清月的梨渦，根本沒聽題。

“坐下吧，”老師無奈地擺擺手:“上課認真點，不然高考怎么辦？”

江嵐坐下時，能感覺到周圍傳來的竊笑聲，還有幾道帶著嘲諷的目光。

他把頭埋得更低，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里的玉佩。

那是奶奶臨終前塞給他的，青綠色，表面刻著模糊的紋路，奶奶說這是祖上傳下來的，能保平安。

那時候他還小，只記得奶奶的手很涼，聲音很輕：“嵐嵐，以后遇到難事，它會幫你的。”

他以前從不信這些，直到周五那天的爬山活動。

那是班主任特意為“后進生團體”安排的“散心任務”，美其名曰“放松心態，沖刺高考”，其實就是怕他們在教室里影響其他人。

江嵐本來不想去，可聽說蘇清月也會參加，她是班長，要負責清點人數，他還是背著書包去了。

目的地是城郊的翠屏山，不算高，但山路陡峭，尤其是后半段，全是碎石和雜草。

江嵐跟在隊伍末尾，腳步慢悠悠的，眼睛卻沒離開過前面蘇清月的背影。

她穿了件白色的運動服，背著個粉色的雙肩包，走得有些吃力，偶爾會停下來等后面的同學，每次轉身，目光掃過江嵐時，都會禮貌地點點頭。

就這一個小動作，讓江嵐心里甜了好半天。

“清月，你看那朵花好漂亮！”

旁邊一個女生指著路邊的野薔薇，拉著蘇清月往旁邊走了幾步。

那里剛好是一段沒有護欄的懸崖邊，下面是云霧繚繞的山谷，看著就讓人頭暈。

蘇清月彎腰去摘花，手指剛碰到花瓣，腳下突然傳來“嘩啦”一聲。

幾塊碎石松動了，她的身體瞬間失去平衡，朝著懸崖外滑去！

“啊！”

蘇清月的驚呼聲劃破了山間的寧靜。

旁邊的女生嚇得尖叫起來，下意識地往后退。

不遠處的幾個男生也慌了，有的想去拉，卻怕自己也被帶下去，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去。

江嵐的心臟像是被一只手攥緊了，他幾乎沒來得及思考，身體已經先一步沖了過去。

他的速度比自己想象中快得多，大概是腎上腺素飆升的緣故，他甚至能看清蘇清月臉上驚恐的表情，還有她在空中揮舞的手。

“抓住我！”

江嵐嘶吼著，往前撲了一步，右手死死攥住了蘇清月的手腕。

掌心傳來的觸感很軟，帶著一絲溫熱的汗意，可緊接著，巨大的拉力順著手臂傳來，江嵐的身體被拽得往前傾，鞋底在碎石地上摩擦出刺耳的聲響，碎石不斷從他腳邊滾落，墜入懸崖深處，連個回音都沒有。

“江嵐！”

蘇清月的眼淚混著汗水往下掉，她看著下方深不見底的山谷，聲音發顫。

“我……我抓不住了，你快放手，不然你也會掉下去的！”

“閉嘴！”

江嵐咬著牙，手臂上的青筋暴起，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我說了，抓住我！我不會讓你掉下去的！”

他的胳膊已經開始發酸，肌肉突突地跳，像是隨時會斷。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慢慢往前滑，褲腿被碎石劃破，膝蓋傳來火辣辣的疼。

周圍的同學終于反應過來，幾個男生沖過來想拉江嵐，可崖邊的土壤太松，他們剛靠近，腳下就滑了一下，只能趴在地上，伸手去夠江嵐的衣角。

“別過來！”江嵐吼道，他怕他們再過來，反而會讓更多人掉下去:“找樹枝！找繩子！”

可已經來不及了。

就在一個男生轉身去找樹枝的時候，江嵐腳下的地面突然塌陷。

那是一塊被雨水泡軟的泥土，根本承受不住兩個人的重量。

“嗡”的一聲，失重感瞬間席卷全身。

江嵐下意識地把蘇清月往懷里抱了抱，用后背朝著地面的方向，他想，就算摔下去，至少能讓她少受點傷。

身體下墜的速度越來越快，耳邊是呼嘯的風聲，還有蘇清月埋在他懷里的哭聲。

江嵐閉上眼睛，心里閃過一個念頭。

就這樣死了嗎？還沒跟蘇清月說過幾句話，還沒讓爸媽過上好日子……

就在這時，胸口突然傳來一陣溫熱的刺痛。

是那塊玉佩！

他能感覺到玉佩裂開的聲音，像是玻璃破碎，緊接著，一股滾燙的氣流從胸口涌入四肢百骸，像是冬天里喝了一碗熱湯，瞬間驅散了下墜的寒意。

更奇怪的是，無數陌生的信息突然沖進他的腦海，像是有人在他耳邊說話，又像是無數本書在快速翻頁：

“《青囊心訣》：醫仙谷不傳之秘，辨癥、針灸、煉丹、解毒……”

“《云蹤步》：輕身功法，踏云而行，避障如履平地……”

“《玄陽勁》：內功心法，剛柔并濟，可護體內腑，亦可助針灸導氣……”

一個蒼老而威嚴的聲音在腦海中回蕩，帶著穿透時空的厚重感。

“吾乃醫仙谷第十三代傳人，尋有緣人百年。今見汝舍身救人，心存善念，特將畢生所學傳于你。望你日后以醫濟世，勿墮醫仙之名……”

聲音漸漸消失，那股滾燙的氣流也慢慢沉淀下來，匯聚在江嵐的丹田處，形成了一股微弱卻真實的暖流。

“砰！”

江嵐的后背重重撞在了一棵樹上，樹枝斷裂的聲音響起，他抱著蘇清月，一起摔在了厚厚的落葉堆上。

劇痛傳來，江嵐眼前一黑，意識徹底陷入了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江嵐被一陣鳥鳴聲吵醒。

他緩緩睜開眼睛，首先看到的是茂密的樹葉，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點。

空氣里帶著泥土和青草的清香，耳邊是潺潺的溪水聲，還有不知名小鳥的叫聲。

“嘶……”江嵐想坐起來，卻發現渾身酸痛，尤其是后背，像是被人用棍子打了一頓。

可奇怪的是，那種劇痛只是一瞬間，很快就被一股暖流緩解了——是丹田處的那股內力！

他試著運轉《玄陽勁》的心法，意念一動，那股暖流就順著經脈流轉起來，所到之處，酸痛感立刻消失不見。

江嵐又驚又喜，他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又摸了摸后背的傷口。

剛才摔下來時，后背肯定被樹枝劃破了，可現在摸上去，皮膚光滑，一點傷口都沒有。

“醫仙傳承……是真的！”江嵐激動得差點跳起來。

他低頭看了看胸口，那塊玉佩已經碎成了兩半，一半還掛在脖子上，另一半掉在了旁邊的落葉堆里，碎片上還殘留著淡淡的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