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是椰城六月天,傍晚的暑氣讓人昏昏欲睡。
公交車臨停在公交站,每到這時,司機老張都困得厲害。
所以他會和周邊的乘客閑聊,只為了讓自己開車時不那么容易犯困。
但今天車上來了個奇怪的小客人。
對方拿著單詞本從上車后就低著頭。
緊接著他口中便傳來一陣機械般的呢喃。
“A… abandon…”
一分鐘、兩分鐘、十分鐘……
如果說開始老張只是覺得這孩子愛學習,那么現在他懷疑自己屁股后坐了個機器人。
那電影叫什么來著?
哦對,終結者的T800。
他悄悄打開手機,一旦發現不對就準備報警。
在他心驚膽戰中,很快又有一群少年少女上了車。
其中最好看的一名女孩目光下意識看向那男生,見司機看向她,她比劃了個別說話的動作,然后悄悄靠了過去。
老張:小丑.jpg
……
并不知道老張的內心感受,他只打算用公交上的碎片時間為那看似不可能完成的學歷任務掙扎一下。
最開始他只是機械的默念,思緒也像脫韁的野馬,但很快一種奇異的感覺涌了上來。
周遭車流的喧囂、空調的嘶嘶聲、司機哼的小調……所有的雜音都像退潮般遠去。
符號而是串聯成網,詞根、詞綴自動拆分組合,例句在腦海中自然浮現。
它們不再是抽象的符號,而是帶著某種韻律和畫面,卑鄙可恥的強奸他的大腦。
起初他并未察覺到異常,或者說他此時全部注意力已背單詞占據。
一直到大腦微微發脹,他才緩和過來。
此刻的陸承洲已被狂喜淹沒。
這種狀態他不止一次經歷過。
年少時的陸承洲好動又注意力渙散,以至于父母一度懷疑他有小兒多動癥。
直到某天他被家里帶去父親朋友的畫室,家里人發現陸承洲在繪畫時異常專注,穩得像個小老頭,才逐漸打消懷疑。
有一段時間,陸承洲每到周末就會畫室呆一下午。
兩個月后,老陸的朋友就詢問他家,要不要考慮讓陸承洲走藝術生的道路?
因為對方覺得他很有天分。
但陸承洲從小就是個很有想法的人。
他很清楚自己并非在繪畫領域有獨到天賦,僅僅只是在那種狀態下學習速度極快。
一旦觸及天賦的瓶頸,這種機緣巧合下才能出現的快速學習的能力,并不能復現為可持續的天賦。
再加上他覺得學美術太燒錢,此事就此作罷。
前世在他上了大學后,他才聽說這種狀態叫【心流】。
心流狀態下極度的專注會將時間感扭曲,效率暴漲。
后來陸承洲上班后,被“飽和工作”逼到絕境時,也曾偶爾會有這種忘記時間效率極高的時刻,但都不持久。
饒是如此,也讓他很快就從應屆畢業生中脫穎而出。
但,陸承洲過往從未在學習英語時進入過心流狀態。
因為他進入這狀態的前提,是有基礎的喜歡。
是的,哪怕是煩悶的工作也偶爾會有心流,唯獨學生時代的英語,自始至終都沒有過。
重生后心流進化了?
還是說……貸款簡歷的影響?
如果是后者,那陸承洲覺得學歷任務或許還有戲。
就在這時,他感覺小腿被人不輕不重踢了一下。
“喂!陸承洲!”
一個清脆中帶著點惱意的女聲響起,打斷了他沉浸式的學習狀態。
陸承洲有些茫然地抬起頭,思維還滯留在單詞的海洋里。
眼前是一位扎著高馬尾的少女,正微微鼓著臉頰瞪他。
她生得一張標準的鵝蛋臉,皮膚白皙細膩,仿佛上好的瓷器。寬大的休閑服也遮掩不住她勻稱高挑的身材,尤其是那雙筆直修長的腿,線條流暢,白得晃眼,像是由象牙雕琢而成。
她的眼睛很大,是那種清澈明亮的杏眼,此刻因薄怒而睜得更圓,眼波流轉間自帶一股靈動的生氣。
鼻梁挺直,嘴唇是自然的嫣紅色,此刻正微微抿著,顯出一絲倔強,像初夏清晨帶著露珠的梔子花,干凈又充滿活力。
陸承洲被單詞填滿的大腦還沒徹底清醒,目光下意識地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誠實地脫口而出:
“腿不錯。”
少女的臉頰瞬間飛起兩朵紅云,眼神中的惱意更盛,還夾雜了幾分羞窘。
還沒等她發作,陸承洲又一臉迷茫地問:“你誰?”——他還沒完全從那種沉浸狀態里回過神來。
女孩更氣了,聲音不由得提高了一些:“我喊了你三聲!你都沒理我!”
話語間帶著一種被忽視的委屈和不滿。
陸承洲這才意識到方才他聽到的聲音不是錯覺。
一抬頭,發現好幾個同學都坐車里,顯然除了自己外,其他人都是約好了一起出門的。
幾名同學好奇的打量陸承洲。
在他們印象里,陸承洲雖然成績不錯,但更多是帶著一種隨性的聰明,并非那種爭分奪秒的苦讀類型,更別說現在高考都結束了。
尤其先前池若曦喊了他三次,對方完全沒搭理。
他們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池若曦身上。
尤其旁邊一名身材高壯穿著籃球服的男生,敏銳的注意到了池若曦平平回頭的動作和不易察覺的氣悶。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有動作,另一位穿著背帶工裝褲和韓式短襯的男生就上前拍了拍陸承洲的肩膀,有些擔憂地說:
“承州,沒事吧?”
陸承洲第一眼就認出了男生是誰。
那是他的發小杜忘川,他頭發梳的光亮,身上還有淡淡的男士香水微透來,說的話急得象槍一樣,很清楚地告訴人家,這是一位未經世故的公子哥兒。
他上前肘了下陸承洲,壓低聲音說:
“讓你別和小池表白,搞得現在大家尷尬,喊你你又不搭理人家。
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池真沒想談戀愛,要我說,你大不了和她報同一城市的大學。
上了大學她想開了,沒準就和你在一起了。”
陸承洲沒吭聲,借著杜忘川的提醒,他已經想起了那女孩是誰?
杜忘川和池若曦都是陸承洲的發小,三人都是公務員家庭出身。
椰城并不是個很大的城市,早年間公家的住所基本連一塊,當時陸承洲三人剛好就在同一樓層,又恰好是一樣的年紀,自然一同度過了一段孩童時光。
然而后來隨著椰城經濟發展,三人都各自有了新家。
分開以后,杜忘川家里還和陸承洲隔著一條街,池若曦家則跑到了城市的另一頭。
一直到前幾年,三人才上了同一所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