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道略顯稚嫩的聲音自郭靖身后響起。
“郭伯伯,你這一掌可真厲害!比我義父的蛤蟆功還威風!”
一個衣衫襤褸、眼神卻靈動狡黠的少年從郭靖身后探出頭來,好奇地打量著蘇逸。
郭靖聞言,臉上無奈,回頭佯怒地瞪了他一眼。
“過兒,休得胡言!你義父的武功,豈是能隨便與人比較的?”
他又轉向蘇逸,帶著幾分歉意地介紹。
“蘇道長,這是我故人之子,楊過。他性子頑劣,你莫要見怪。”
蘇逸的目光落在楊過身上,心中百感交集。
這就是未來的神雕大俠。
他微微一笑,沖楊過點了點頭。
“楊過,我記住你了。”
這一眼,意味深長。
楊過被他看得有些發毛,卻又不服輸地挺了挺胸膛。
短暫的交流過后,蘇逸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他轉過身,望向那片剛剛被戰火洗禮的山道。
空氣中,濃郁的血腥味混雜著泥土的腥氣,直沖鼻腔。
十幾具年輕的尸體橫七豎八地倒在血泊之中,他們身上的道袍早已被鮮血浸透,被馬蹄踐踏得不成模樣。
一張張熟悉而稚嫩的面孔,如今只剩下痛苦與驚恐的定格。
這些,都是與他一同修煉、一同生活的師兄弟!
不久前,他們還在關隘上有說有笑,轉眼間,已是陰陽兩隔。
霍都!
下一次見面,必取你項上人頭,用你的血,來祭奠全真枉死的弟兄!
“嗚呼哀哉!我全真教的弟子啊!你們死得好慘啊!”
一聲凄厲的哭嚎,打破了這片死寂。
只見趙志敬自山上連滾帶爬地沖了下來,撲倒在一具尸體旁,捶胸頓足,聲淚俱下,仿佛悲痛欲絕。
“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們!我趙志敬有罪啊!”
他演得聲情并茂,活脫脫一副為弟子慘死而痛不欲生的長輩模樣。
然而,他那雙看似渾濁的淚眼中,一閃而逝的精光卻沒有逃過蘇逸的眼睛。
演戲?演給誰看?
趙志敬哭嚎了一陣,緩緩站起身,用衣袖擦了擦眼淚,將悲憤的目光投向蘇逸,聲色俱厲地質問。
“蘇逸!你身為領隊,為何要擅自挑釁蒙古王子?若非你逞強好勝,師兄弟們何至于慘遭橫禍?你該當何罪!”
這一手倒打一耙,瞬間將所有責任推得一干二凈。
幸存的弟子們面面相覷,一些人眼中甚至流露出了些許懷疑。
“我該當何罪?”
蘇逸緩緩轉身,一步步走向趙志敬,那雙原本清澈的眼眸此刻已是一片猩紅。
“我只問你一句,趙師叔。方才蒙古人沖陣之時,你在哪里?”
“我……我自然是在后方準備接應,調集人手!”
趙志敬眼神躲閃,嘴上卻依舊強硬。
蘇逸發出一聲嗤笑。
“接應?調集人手?趙師叔,你當我蘇逸是瞎子嗎?”
他猛地抬手指向上方山道旁的一處巨石。
“方才弟子們浴血奮戰,你趙大俠,就躲在那塊石頭后面,像只縮頭烏龜一樣窺探戰局!從頭到尾,你可曾踏前一步?可曾出過一劍?”
“你……你血口噴人!”
趙志敬臉色瞬間煞白,只剩下**裸的羞恥與難堪。
蘇逸的聲音陡然拔高,震得趙志敬連連后退。
“我血口噴人?那你敢不敢對天發誓,若有半句虛言,便叫你天打雷劈,武功盡廢,不得好死!”
“我……”
趙志敬被這毒誓駭得嘴唇哆嗦,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那副心虛膽寒的模樣,已是最好的證明。
所有全真弟子的目光都變了,從懷疑轉向了鄙夷,再從鄙夷轉向了憤怒。
郭靖更是濃眉緊鎖,顯然對趙志敬這等臨陣脫逃、顛倒黑白的無恥行徑極為不齒。
“喲,原來全真教里還有這種貪生怕死,只會往自己人身上潑臟水的孬種啊!”
楊過在一旁怪聲怪氣地開了口,他最是看不慣這種虛偽小人。
“真是開了眼界了!自己的徒子徒孫被人砍瓜切菜,他倒躲在后面看得津津有味,事后還跑出來演戲,嘖嘖,這臉皮,怕是比城墻還厚!”
“你這小畜生,胡說八道什么!”
趙志敬被蘇逸逼得無路可退,又被楊過這般嘲諷,頓時惱羞成怒。
“郭靖!管好你的人!這里是我全真教的地界,還輪不到你們這些外人在此撒野!”
“夠了!”
郭靖一聲斷喝。
他上前一步,擋在楊過身前。
“趙道長,孰是孰非,不是你我說了算。此間事了,我們自會上重陽宮,將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地稟報馬掌教與丘真人,自有他們定奪!”
趙志敬氣得渾身發抖,卻又不敢對郭靖發作,只能指著郭靖和蘇逸,嘴里反復念叨著“好,好,好”。
半個時辰后,重陽宮大殿。
氣氛肅殺,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
全真七子端坐于殿上,看著階下數十名或死或傷的四代弟子,每個人的臉色都陰沉如水。
尤其是性如烈火的丘處機,雙拳緊握,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趙志敬跪在殿中,正準備添油加醋地將罪責全部推到蘇逸頭上。
可還沒等他開口,馬鈺溫和卻不容置疑的聲音便已響起。
“郭大俠,今日之事,還請你詳細說來。”
郭靖上前一步,對著七子一抱拳,并未提及自己的功勞,而是將目光轉向了蘇逸。
“各位真人,今日若非蘇道長,全真教前山關隘只怕早已失守,所有弟子都將性命不保!”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丘處機等人原本以為是郭靖力挽狂狂瀾,沒想到他竟將首功歸于一個四代弟子。
郭靖不給趙志敬任何插話的機會,將蘇逸如何以一人之力對抗霍都,如何逼退李莫愁,如何劍斬蒙古精銳的經過,一字不漏、詳詳細細地說了出來。
“……蘇道長年紀雖輕,武功之高,內力之純,實乃郭某生平罕見。即便郭某沒有趕到,相信以蘇道長的實力,也足以扭轉戰局!”
聽完郭靖的敘述,全真七子望向蘇逸的眼神變成了震驚,尤其是丘處機,眼中更是異彩連連。
郭靖話鋒一轉,聲音陡然變得冷厲。
“然而,就在蘇道長與眾位年輕道長浴血奮戰,為全真教聲譽拼死一搏之時……”
他猛地指向一旁臉色慘白的趙志敬。
“這位趙道長,卻置同門安危于不顧,臨陣脫逃,龜縮于巨石之后,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師侄被蒙古人屠戮!”
“趙志敬!!”
丘處機一聲怒吼,須發皆張!
他嗆啷一聲拔出背上長劍,劍指趙志敬,雙目赤紅,殺氣沖天!
“你這貪生怕死的無恥之徒!還有何面目茍活于世!今日我丘處機便要清理門戶,用你的狗頭,來祭奠我那些慘死的徒孫!”
凜冽的劍氣,瞬間鎖定了趙志敬。
趙志敬嚇得魂飛魄散,再也顧不得什么臉面,噗通一聲癱軟在地,對著丘處機連連磕頭,哭喊著。
“師祖饒命!師祖饒命啊!我……我只是一時糊涂!我再也不敢了!”
“住手!”
眼看丘處機一劍就要斬下,掌教馬鈺終于開口。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丘處機身邊,按住了他持劍的手。
“師弟,莫要沖動。”
馬鈺的目光轉向地上涕淚橫流、丑態百出的趙志敬,那雙一向溫潤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徹骨的冰冷與失望。
“趙志敬,你臨陣脫逃,害死同門,顛倒黑白,污蔑同道,樁樁件件,都已犯下我全真教的彌天大罪。”
“依本教教規,本座今日宣布:趙志敬,廢去武功,逐出全真教,永世不得再踏入終南山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