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紅指尖捻起那條鮮活的鱖魚，低頭專注地刮著魚鱗，刀鋒劃過魚身的沙沙聲里，忽然被魚鰭的尖刺狠狠一扎 —— 細細的血珠爭先恐后地從傷口冒出來，在蒼白的指腹上格外刺眼。

“嘶 ——” 倒抽的涼氣里裹著幾分懊惱。自己料理家務幾十年，怎么在這里失手了？他不會以為自己是故意吧？

陳然聽到聲音，立刻湊了過來，看到她手指上的血，瞬間緊張起來：“怎么回事？劃傷了？”

他一把抓過蘇紅的手，仔細查看傷口，那焦急的模樣，仿佛受傷的是他自己。

她想抽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蘇紅翻了他一眼，多大點傷口，需要這么緊張嗎？

可手上傳來的溫度，又讓她喉間發(fā)緊。

“你別動，我去拿創(chuàng)口貼。”

陳然轉(zhuǎn)身去客廳儲物柜拿出藥箱，很快找到創(chuàng)口貼。

他跑回廚房小心翼翼地拉起蘇紅的手指，先用清水幫她沖洗干凈，然后用干凈的紙巾擦干，再撕開創(chuàng)口貼，輕輕地貼在傷口上。

貼好后，蘇紅意識到兩人的手還交握著，猛地掙脫開來。

兩人都愣了一下，空氣中仿佛多了一絲微妙的氣息。

“你去歇著，剩下的我來。” 陳然拿起水池里的魚。

蘇紅站在一旁，看著他繼續(xù)處理魚的樣子，心里不禁感慨：原來有男人的好處，就是可以在這種時候幫忙收拾爛攤子。

可惜，二十多年了，她已經(jīng)習慣了凡事都靠自己。

讓蘇紅意外的是，陳然刮鱗去內(nèi)臟的動作竟十分利落，刀刃游走間不見絲毫拖泥帶水，殘留的魚鱗被水流沖洗得干干凈凈。

“家務干得不錯，平時在家沒少干吧？” 蘇紅倚在門框上，意有所指，語氣里還帶著幾分揶揄。

陳然低頭沖洗著魚腹，水花濺在他手腕上，“偶爾干一下吧，我也得吃飯不是。”

陳然實話實說，即使一個人生活，也得會做飯，總不能天天點外賣吧。

這簡單的話語里，藏著無人知曉的獨居辛酸。

接下來，陳然負責所有清洗的活計，蘇紅掌勺燒菜，鍋碗瓢盆的碰撞聲里，竟生出幾分久違的默契。

不多時，幾道家常菜便端上了桌，熱氣氤氳中，滿屋飯菜香。

陳然從酒柜里拿出一瓶香檳，瓶身的冷光映著他眼底的笑意。

正要開瓶時，門鈴突然響了。

開門的瞬間，蘭婷精致的妝容在燈光下閃著光。

這位陳氏的設計總監(jiān)顯然沒料到老板屋里有旁人，“有客人在？”

“嗯。文件也不急，你偏偏要跑一趟。”陳然自顧自地回到餐桌，繼續(xù)開著香檳。

蘭婷的目光在蘇紅身上停頓片刻，眼里飛快掠過探究與了然。

蘇紅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來人，心想這老東西玩得夠花啊，南方有家有口的吧，在江城還有女人上門。

這年輕的臉龐，得體的裝束，還有那身濃得化不開的香水味，卻讓蘇紅心里莫名堵得慌。

“陳然，讓你朋友留下來一起吃吧？” 蘇紅得體地揚聲邀請。

蘭婷捏著文件的手指緊了緊，看見陳然微蹙的眉頭，立刻搖了搖頭：“不了，文件放這兒，我還有事。”

高跟鞋敲擊地面的清脆聲響漸遠，玄關處的香水味卻揮之不去，與飯菜香糾纏在一起，釀出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年輕女孩就是不一樣，香水味都這么沖。” 她忽然開口，語氣里的別扭連自己都沒察覺。

陳然抬眼，恰好對上她故作平靜的目光，嘴角忍不住彎起：“公司的設計總監(jiān)，做事雷厲風行，就是有時候太較真。這份文件也不急，非說今天給我過目。” 他解釋得認真，像是怕她誤會什么。

蘇紅 “嗤” 了一聲，夾起一塊鱖魚肉。魚肉在舌尖化開，蔥姜的清香里裹著恰到好處的鮮甜，心里那點莫名的煩躁悄然散開了。“你的公事，用不著跟我說。”

“要說的，我是正經(jīng)人，身邊可沒有那些鶯鶯燕燕。”陳然看著蘇紅認真地說道。

“咳咳，你不能喝酒吧？” 蘇紅看向桌上的香檳，氣泡正順著瓶壁不斷上升，轉(zhuǎn)移了話題。

陳然已經(jīng)倒好了酒，金色的液體在杯中輕輕晃動：“今天高興，少喝點沒事。”

他把杯子推到她面前，杯壁的涼意透過指尖傳來，“或者我看著你喝？”

蘇紅挑眉看他，眼底閃過一絲狡黠：“想灌醉我？陳然，二十年前你用的就是這招。”

要不哪來的蘇念！

陳年往事被蘇紅輕飄飄地說出，陳然撓了撓頭。

他舉起杯子，眼底的真誠在燈光下格外明亮，“慶祝二十多年后，我們的......重逢！”

香檳的氣泡在杯中不斷破裂，發(fā)出細碎的聲響。

蘇紅看著杯中晃動的酒液，又看向他眼中的期待，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二十二年，足夠青澀少年長出沉穩(wěn)輪廓，足夠倔強少女眼角爬滿細紋。

他們在各自的人生軌跡里跋涉了這么久，此刻能這樣相對而坐，本身就是奇跡。

她緩緩舉杯，兩只高腳杯輕輕相碰，清脆的響聲在餐廳里回蕩，仿佛敲開了塵封已久的記憶閘門。

“慶祝重逢。” 她的聲音很輕，尾音里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冰涼的液體滑入喉嚨，果香與微甜在舌尖蔓延，跳躍的氣泡帶來酥麻的癢意。

蘇紅放下杯子，夾了口青菜慢慢咀嚼，香檳的涼意順著喉嚨往下淌，那些積壓了二十多年的話，似乎真的要破土而出了。

陳然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臉上。燈光下，她眼角的細紋像時光刻下的詩行，每一筆都藏著故事。他知道這二十多年，她獨自帶著女兒一定過得不容易。

當年兩人相愛的后果，終究是她承擔了所有。

“這些年，辛苦了！” 他終于開口，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什么，“對不起。”

蘇紅抬起頭，撞進他盛滿歉意的眼眸，嘴角扯出一抹淺淡的笑意：“我不怪你。”

她避開那過于灼熱的目光，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看你現(xiàn)在事業(yè)有成，應該過得不錯吧。”

“看起來……還行吧。” 陳然的聲音低了些。那些不為人知的辛酸與孤獨，不可言說。

他看著她，眼神里帶著小心翼翼的期待，“你可以…… 原諒我嗎？”

蘇紅的心猛地一跳，握著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緊。

原諒？這兩個字太輕，輕得載不動二十多年的光陰；又太重，重得讓她此刻喘不過氣。

她迎上他的目光，緩緩點頭，聲音輕得像嘆息：“本來也沒有…… 恨過你。”

簡單的幾個字，卻像是耗盡了全身的力氣。

香檳的后勁漸漸上來，臉頰開始發(fā)燙，心里的話像漲潮的海水，一點點漫過堤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