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硯辭虛虛一攬,將人抵在臺階之上,低諷道:“蘇妹妹這般大張旗鼓,該不是要去罵街干架?”
“我要回……去蘇家?!碧K令儀早習慣了他的毒舌譏諷,卻不愿跟他接觸過近,手忙腳亂地把人推開。
轉身就要上車。
見下人把傷痕累累的立夏抬向馬車,陸硯辭不問自明,信手拽住了蘇令儀的小辮子,“你姓蘇,要回家我不攔著。但將軍府的人,你不能帶?!?/p>
“嘶……”蘇令儀頭皮一痛,萬萬沒想到陸硯辭這么大個人,居然這么惡劣還這么幼稚,頓時氣得紅了臉,“不帶就不帶。我知道自己只是個外人,少將軍不必再耳提面命?!?/p>
偽裝溫軟的小野貓終于露出了利爪,陸硯辭眼底閃過一抹寒光,唇角卻笑得愈發溫柔,“蘇妹妹不愧是清流出身,自有文人風骨……既然將軍府的隨從你不想要,那將軍府的車馬想必你也不屑了?”
他一句話便讓人撤了所有行頭,著意讓她自食其力。
蘇令儀手忙腳亂地攙著立夏,獨立門外,有種被全世界拋棄的凄涼感。
“蘇妹妹莫怪?!标懗庌o俯身幫她整理凌亂的發髻,姿態親昵,“你既要處理家事,我總也不能讓人覺得將軍府仗勢欺人?!?/p>
話音一落。
他隨手輕扯,拽斷了蘇令儀一縷青絲,“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若你料理不了蘇家的爛攤子,便不必回來了。”
蘇令儀疼得淚眼婆娑,兇狠一瞪,卻只看得到男人翩然離去的高大背影,涼薄又陰詭。
連心猶豫再三,“小姐,可要奴婢去請少夫人幫忙?”
蘇家那些人絕非善類。
蘇令儀勢單力薄,還帶著一個傷痕累累的丫頭,此行恐怕要吃虧。
縱然蘇令儀壓力倍增,還是婉拒了連心跟隨,“少將軍說得對!蘇家的事,該我自己處理?!?/p>
陸硯辭想看她回家受辱,知難而退?
她偏不!
兩人前腳走,陸懷瑾坐著輪椅匆匆趕來。
“二哥!就算蘇令儀再討人嫌,沈柔也救了父親??!你怎么能把她一個人趕回蘇家?”
他聽說蘇令儀單刀赴會,愈發坐不住,“蘇家就是一幫吃人不吐骨頭的渣滓,蘇令儀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菜雞,回去肯定受欺負!”
他還沒躥出去,就被陸硯辭連人帶椅往回拎:“杞人憂天!蘇令儀可比你厲害多了。”
“她一個弱女子,哪里比得過我?”想到那張手鐲機關圖,陸懷瑾好像明白了什么:“蘇令儀一定是料到今日之危……不行!我得帶人去幫她?!?/p>
“你再鬧,她就別想再回來?!标懗庌o眼神幽幽,“你現在,該在何處?”
陸懷瑾狠狠一僵,“該……掛著?!?/p>
二哥怎么忽然生氣了?
他就這么嫌棄蘇令儀嗎?
……
與此同時。
蘇令儀扶著立夏直奔鬧市,借了菜販的板車。
“立夏,睡吧!一覺醒來,我就帶你回將軍府。”她喂給立夏一粒藥,又找了棺材鋪和殯葬隊,浩浩蕩蕩的將人拉回蘇家大門口。
招搖過市,引得看客無數。
蘇宅。
“死丫頭,跟我斗?”蘇云湛故意讓人大門緊密,翹著二郎腿在院子里喝茶,“今日她想進家門,必須三跪九叩,當眾認錯道歉!”
看著腳下堆放的殘破衣裳,他想到當日被那死狗追咬的狼狽,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驚蟄!吩咐所有下人回房休息,那些臟活累活都留給蘇令儀去干!既回了家,也該讓她認清自己的身份!”
驚蟄正奉命趴在墻頭,想要偷看蘇令儀回家痛哭流涕的求饒場面,以便隨時轉播給自家少爺。
可是,他越看越不對勁,忽然嚇得一個趔趄跌下墻頭,“少,少爺!不好了,立夏好像……死了!”
“怎么可能?”蘇云湛臉色一變。
他不在意那賤婢的死活,但不想失去一個拿捏蘇令儀的把柄,“那丫頭伺候舒兒伺候得好好的,我只讓人給她添點皮肉傷,怎么會死了?”
“少爺,我只打斷她兩根肋骨,逼她去將軍府傳話,絕對沒下死手啊。”驚蟄想到立夏那一身素衣都被鮮血染紅,嚇得臉色發白,“可四小姐帶著立夏的尸體跪在外面,后頭還跟著……棺材和殯葬隊。”
話音未落,外頭響起悲涼的哀樂。
刺耳的嗩吶聲、喇叭聲、鑼鼓聲混合在一起,吵得蘇云湛青筋直跳。
“晦氣!蘇令儀居然為了一個賤婢干出這么丟人現眼的事……”他立刻讓小廝去把人拖進來,末了還不忘叮囑,“去看看那賤婢是不是真死了?蘇令儀精通醫藥,沒準是故意?;ㄕ?!”
驚蟄匆匆開門,“四小姐,二少爺請您進去?!?/p>
“好!殯葬隊和棺材一起進去吧,我要帶立夏回家!”蘇令儀作勢要抱立夏回府,滿臉哀痛,“她是蘇家的丫鬟,死也該死在蘇家的墳頭上。”
迎面而來的喪樂音浪沖得驚蟄一個趔趄,“萬萬不可啊?!?/p>
“立夏被蘇望舒折磨至死,二哥若不讓她落葉歸根,為她討回公道,我就跪死在家門口?!碧K令儀死活不進門,當街哭得紅了眼。
一時間,周圍站滿吃瓜群眾,議論紛紛。
“四小姐莫要胡言,五小姐待下人一向仁善寬厚,怎么會害死立夏?”驚蟄頭皮發麻,扭頭去看板車上的立夏。
血衣裹身腥氣十足,肢體因斷骨而扭曲,雙腿垂落在板車外,腐肉外翻,蛆蟲爬了滿身。
“嘔……”驚蟄嚇得扭頭往里跑,邊跑邊吐,“不,不是我干的!”
“奴婢的命也是命,奴婢也是爹生娘養的!”蘇令儀抬眸,揚聲哭求:“蘇家滿門清流,怎可妄行草菅人命之事?請兄長允立夏殘尸回家,還她一個公道!”
葬樂哀痛,四鄰同悲。
輿論聲愈演愈烈,甚至有打抱不平的百姓憤而踹門:“開門!”
“你們這些少爺小姐過慣了人上人的好日子,骨子里就不拿我們窮苦百姓當人看!什么文人清流,分明就是殺人兇手!”
“沒錯!這丫頭就算簽了賣身契,那也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怎可這般將人折辱而死?”
一門之隔,蘇云湛又慌又氣,“蘇令儀為了區區賤婢,竟然置蘇家和舒兒于如此不堪境地!果然是天生賤種,根本配不上蘇家的清高血脈。”
他拎起棍子,就要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