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分明是強詞奪理。”
陸二叔頑固守舊,冷聲駁斥,“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懷瑾出身將軍府,明明可以走正途,為何非要走偏門歪道,惹人笑話?”
“什么是正途?”蘇令儀不卑不亢道,“文人提筆安邦是正途,武將保家衛國是正途,醫者行醫救人是正途,可機關奇術若也能救人抗敵,又何嘗不是正途?”
這一番話,讓陸二叔啞口無言,惱羞成怒道:“你……竟敢頂撞長輩?”
“令儀所言,不無道理。”老夫人一錘定音,滿面欣賞,“陸家滿門英烈,世代枯骨堆積才換來的滿庭榮耀,何時竟以讀書論高低了?”
她示意陸懷瑾進來,欣慰道:“旁人總說你不學無術,家里人聽得多了,難免心生偏頗,讓你受了不少委屈。以后,你想學什么盡管光明正大地學,不必顧及旁人。”
陸懷瑾一開口便哽咽了:“祖母……”
這么多年,他聽了不少冷嘲熱諷,早就自認紈绔廢物,卻沒想到還有被親人認可的一天。
心中激蕩,難以言表。
“不過,書院還是要去的。讀書并非只為博取功名,更是教你做人,要你明理。”老夫人摸摸他腦袋,慈祥地看向蘇令儀,“儀丫頭慧眼識人,你日后更要勤勉奮進,不要讓她看錯了人啊。”
陸懷瑾一抹眼淚,仰起頭目光灼灼地盯著蘇令儀,“我這條命是你救的!放心吧,瑾哥哥不會讓你失望的。”
一聲‘瑾哥哥’,蘇令儀正式融入將軍府這個大家庭,同時更是洗去邪祟之名,蛻變小福星。
見狀,二房和三房總有不滿,卻又不敢忤逆老太太,只能假笑陪坐,違心地夸贊蘇令儀獨具慧眼。
氣氛融洽之際。
陸硯辭冷不丁進門來,笑容溫潤,“祖母,蘇妹妹該用藥了。大家陪了半日,先回去休息吧,這里交給我來照顧。”
蘇令儀心里咯噔一聲,滿臉抗拒,但無人領會。
陸懷瑾倒是想親自喂藥,卻因著自身傷勢被迫離開。
其他人留下禮物,紛紛跟著老太太離開。
很快,房間里只剩下兩人。
氣氛陷入了詭異的尷尬里。
“蘇妹妹這么怕我,真拿我當惡鬼了?”陸硯辭端著湯藥細心吹了吹,含笑湊過來,“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這么怕我,究竟是干了什么壞事?”
那笑容氤氳著濃郁的水汽,摻雜著中草藥的苦澀和潮濕,陰森森的更讓蘇令儀渾身不自在,“我向來是問心無愧,少將軍何出此言?”
她警惕地豎起渾身的尖刺,宛如炸了毛的小刺猬,看得陸硯辭愈發身心愉悅,“別緊張。你舍命救了懷瑾,我可是真心照顧你喝藥的。”
他湊得極近,不容拒絕地將藥喂到蘇令儀唇邊,聲若鬼魅,“乖,張嘴。”
蘇令儀嚇得一個激靈,本想搶過藥碗自己喝,卻敵不過陸硯辭的強勢和霸道,只能一勺一勺咽下這苦澀無比的藥。
她的傷,哪里用得著這么苦的藥?
這家伙,必然是故意的!
腹誹之際,男人忽然俯身擦過她耳畔,幽幽地質問:“你執意追去獵場,像是早知懷瑾會遇險一般。蘇妹妹若不是未卜先知,便可能是幕后同謀了?”
蘇令儀耳垂一疼,警惕彈開,低眉辯解道:“若我是幕后同謀,只管冷眼旁觀就好,為何要涉險救人?”
陸硯辭拭去她耳畔的血色,溫柔又危險:“這么說,果然有幕后同謀?”
“……”蘇令儀沒想到他挖的坑這般防不勝防,目光一轉便反守為攻,悄悄交給他一枚梅花針,“那老虎不是被旋風惹怒生狂,而是遭飛針偷襲才發狂傷人。”
陸硯辭冷冷接過梅花針,眼底風云變幻,殺意驟深。
“原來如此。”
再抬頭,還是風輕云淡。
“多虧蘇妹妹機警,這份大禮我收下了。”他放下藥碗,眼神意味深長,“不過,你最好真是碰巧救人,否則……”
男人淺笑離開,未盡之言讓蘇令儀驚出一身冷汗。
她摸著紅腫的耳垂,瞪著陸硯辭的背影低罵:“鬼哪有你可怕?”
……
蘇令儀的傷說重不重,讓將軍府山珍奇藥的嬌養著,沒幾日便活蹦亂跳,全身心投入女學的入學考。
更換考題,既阻了蘇望舒的捷徑,也斷了她的先知視角。
這次入學考,公平公正,全憑本事。
開考前,蘇云湛花大價錢雇了豪華馬車送蘇望舒過來,還準備了慶賀的鞭炮和鑼鼓隊。
“蘇令儀,你自小文采口舌便不如舒兒,壓根不是讀書的料!自己什么斤兩心里沒點數嗎?”
他當著眾人的面將蘇望舒捧上天,又把蘇令儀踩入塵埃,“要不是仗著將軍府的面子,你連女學的門檻都進不來,別在這里丟人現眼了。”
蘇望舒倨傲仰頭,仿佛已經將蘇令儀踩在腳底,“姐姐,讀書求學不同于學醫經商,這是要講天資的。你自小看見書本就繞著走,又何必來這里自取其辱?”
聞言,諸考生不由議論紛紛。
“我是不是讀書得料,你們又何曾真的了解過?”想到前世種種,蘇令儀強忍心痛,反唇相譏,“三哥體弱多病,二哥好賭棄學,父親從小便對大哥寄予厚望,親自教他學問……”
“可大哥心性難定學得慢,偏偏又自尊心極強,見不得旁人比他厲害。故而,當我比他先學會他半年都學不會的《圣人賦》時,大哥自尊受挫,險些棄學。”
“父親怪我妄自尊大打擊兄長,從此不準我入學識字,更不準我碰詩書數禮,否則便家法嚴懲。那一次,我被父親打得臥床一月還不準人醫治,險些死在祠堂……”
一瞬間,周圍的議論聲更大了,矛頭卻直沖蘇家。
“你胡說什么?”蘇云湛臉色驟變,抬手就要打她:“大哥才識過人,憑本事考取秀才,只待金科高中便能入仕,你竟厚著臉皮踩著兄長給自己貼金?你還要不要臉?”
這一巴掌沒能落下,便被越車跳馬的陸懷瑾一個手刀劈了回去:“你敢動我妹妹試試?小爺剁了你的爪子!”
“你們!”蘇云湛聽得那聲‘妹妹’,心里更不是滋味,“蘇令儀,你個愛慕虛榮的小丑,才進將軍府幾天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誰了?”
他打不過陸懷瑾便當面放狠話,“舒兒滿腹詩書,入學考必然將你踩在腳底碾壓。蘇令儀,憑你自己要能考上女學,我倒立吃屎。”
眾人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