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兄長們總說:“蘇家清貧,當以勤儉節約為榮,以奢靡浪費為恥,令儀你身為家中嫡女,更要以身作則?!?/p>
“更何況,姑娘家該注重修身養性,整日打扮得招蜂引蝶,容易被壞男人覬覦?!?/p>
天下沒有不愛美的女子。
更何況,遭人覬覦該是壞人之錯,何時成了女子裝扮之過了?
明明她耗盡自身全力托舉蘇家,可兄長們卻‘寬以待己,嚴于律她’,還耗費財力供養蘇望舒在將軍府的花銷……
前世,每逢年節她連新衣都不敢穿,卻要面面俱到地給蘇家上下準備年節禮,生怕短了蘇家的門面。
被冷落的才小心翼翼,被偏愛的總有恃無恐。
今生,她不要活得小心翼翼,只想取悅自己。
……
老太太一表態,二房和三房紛紛遞上見面禮,待蘇令儀親如一家,仿佛什么齟齬都不曾有過。
蘇令儀乖巧道謝,心思卻清明如鏡:這些突如其來的熱情,都是因為老夫人的善意。
這樣好的祖母,蘇望舒不喜歡,她歡喜得緊。
氣氛和樂之際,陸硯辭一身月白常服,緩步而入,“抱歉,法事繁瑣,耽誤了時辰?!?/p>
他該是從驅邪現場過來,身上還沾染著符紙燃燒后的濃郁氣息,讓現場氣氛瞬間變得微妙起來。
二房和三房相視一眼,悄然離蘇令儀遠了些。
陸硯辭恍若未覺,朝老夫人恭敬行禮:“祖母?!?/p>
聲音清越,禮數周全。
“嗯,法事做完了?”老夫人招手讓他坐在身邊,瞬間讓另一側的蘇令儀坐立不安。
“是,勞祖母掛心。”陸硯辭應道,隨即轉向蘇令儀,笑容顯得愈發溫和歉意,“俗務纏身,未能親迎蘇妹妹,還望勿怪?!?/p>
言辭懇切,風度翩翩。
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這位少將軍謙和有禮,對待新來的繼妹更是體貼周到。
然而,蘇令儀一觸及他的目光,脊背不由微微發涼——男人眼底的笑意沒有絲毫溫度,只有冰冷的審視和貓捉老鼠般的戲謔。
“少將軍言重了,正事要緊?!碧K令儀垂下眼睫,努力降低存在感。
“景苑和今夕閣這般近,驅邪儀式嘈雜,難免叨擾,還望蘇妹妹不要怪罪?!标懗庌o的語氣愈發溫和,“不過妹妹入府當晚,景苑便多了一具暴斃的女尸,傳出去難免讓人多想?!?/p>
“我這么做,也是為妹妹排憂解難不是?”他這話說得漂亮,儼然一位關愛妹妹的好兄長。
蘇令儀面色不改:“少將軍思慮周全,令儀感激不盡?!?/p>
若非他這般大張旗鼓,誰會知道景苑死了人?
誰又會把死人的晦氣聯想到她一個外人身上?
陸硯辭字里行間的警告,她聽懂了——要想在今夕閣安身立命,她最好咬死昨夜之事。
否則,那具暴斃女尸或許就是她的下場。
這人看似溫柔淺笑,實則眉眼間全是陰濕算計,讓人不寒而栗。
蘇令儀不自覺地挨緊了老夫人,主動回避男人那似笑非笑的視線,只盼著日后再不相見的好。
似是察覺小姑娘的緊張,老夫人瞪了陸硯辭一眼,怪道:“景苑鬧事,無端波及令儀,你是該道歉。“
陸硯辭從善如流:“祖母說的是。”
他舉杯致歉,蘇令儀連忙回敬。
四目相對,又是一場不見波瀾的悄然交鋒。
……
家宴散場后,老夫人回去禮佛。
溫靜姝需處理府中事務,細心叮囑了蘇令儀幾句便也離開。
二房三房的人似乎很敬畏陸硯辭,待老太太一離開便迅速散去,匆忙得仿佛身后有鬼追一般。
蘇令儀更是不想跟陸硯辭共處一室,匆匆告辭。
“聽說令妹今早大鬧一場,弄得今夕閣烏煙瘴氣……”陸硯辭仿佛陰濕惡鬼一般纏上來,眼底染著濃黑的審視,“蘇妹妹可需要借我請的法事驅邪去晦?”
“謝少將軍關心?!碧K令儀聽出他是嫌惡自己放縱家人鬧事,歉意扯唇:“多虧四公子慷慨相助,今日方得安然無恙?!?/p>
陸硯辭眼睛微瞇,氣息陡然危險:“我只是好奇,昨夜之事不曾外傳,令妹區區閨閣女子又遠在蘇家,怎會知道得如此快?”
蘇令儀:“……”
這是懷疑她告狀?
從陸硯辭的角度,這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釋。
畢竟,誰能相信那‘區區閨閣女子’竟是重生來的!
“少將軍這是在審問我嗎?”蘇令儀委屈示弱,“小女隨母改嫁,孤身而來,連個丫鬟都不曾帶入府,又如何能向外傳話告狀?”
陸硯辭眼神一沉,似是不滿她的頂撞。
緊張之際——
陸懷瑾忽然湊過來,“二哥,那蘇望舒囂張跋扈,壓根沒把這個姐姐放在眼里。蘇令儀要不是腦子秀逗了,就絕不會跟這種女人訴苦告狀?!?/p>
言語間雖然嫌棄蘇令儀不爭氣,更多卻是變相的袒護和憐惜。
這一打岔,陸硯辭又變回溫潤和善的模樣,“看來,是將軍府管理不善,讓人有了可乘之機……不過,令妹再囂張,還是敵不過聰明機變的蘇妹妹?!?/p>
他俯身靠向蘇令儀,低語冷笑:“懷瑾傻,不知道自己遭人利用,不代表你能蒙混過關。蘇令儀,再敢對我家里人耍心機,你會比蘇望舒更慘?!?/p>
那森冷的殺意快從男人眼底溢出來,仿佛昨夜奪命的鞭子一般,瞬間扼住蘇令儀的喉嚨,教她不能呼吸。
蘇令儀本能要逃開,卻被人握住手腕,強行攤開掌心……她嚇了一跳,本能掙扎:“少將軍……”
“今日家宴,大家都送了見面禮,我自然不能失禮?!标懗庌o拿出一枚黃燦燦的驅邪符放在她掌心,笑意核善。
“這是樸慧法師親制的驅邪符,用來驅邪除害最好,你隨身帶著,總有用處?!?/p>
“多謝!!”蘇令儀手心滾燙,連忙抽身退了一步,心下腹誹:這家伙指桑罵槐,無非是罵她滿腹詭計,堪為邪祟。
邪祟當除。
這樣的警告,她真的會謝。
陸硯辭溫和一笑,轉身離開。
背影云淡風輕。
蘇令儀卻嚇出了一身冷汗。
這人,比鬼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