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李虎和王豹目眥欲裂。
張烈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吐出一口血沫,身體晃了晃,重重地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現(xiàn)在,你們還有什么話要說?!蹦咀影追畔逻B弩,聲音平靜。
前一刻還喧囂震天的將軍府外,此刻死寂一片。
近千名親兵的呼吸都停了,他們看著那個獨自站在門口的男人,看著他腳下流淌的鮮血,以及那個死不瞑目的都尉。
這位他們原以為是廢物的將軍,剛才一戟斬了數(shù)人,聽說還一招廢了趙莽。
現(xiàn)在,更是用一種他們聞所未聞的兵器,在數(shù)百步之外,輕松射殺了另一位都尉。
這是人能做到的事?
還有他手中的連弩,不僅一次發(fā)5發(fā)箭矢,射程居然還比伏遠弩遠?
恐懼,如同瘟疫,在人群中蔓延。
木子白沒有看地上張烈的尸體。
他只是低頭,不緊不慢地給手中的連弩裝填新的箭矢。
“咔?!?/p>
“咔。”
機括上弦的清脆聲響,被放大了無數(shù)倍,敲在每一個士兵的心上。
剩下的兩位都尉,李虎和王豹,臉色慘白如紙。
跑?往哪跑?這怪物一樣的男人,那把詭異的連弩,射程比大唐射程最遠的伏遠弩還遠。
投降?他會接受嗎?不可能!
如此一來只有一條路了!
“弟兄們!”李虎猛地拔出刀,指向木子白,“他殺了張都尉,他就是個瘋子!”
“我們有上千人!他只有一個!沖上去,剁了他!為張都尉報仇!”
他試圖煽動士卒們的情緒,用人數(shù)的優(yōu)勢去填平恐懼的鴻溝。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一片更深的死寂。
士兵們,尤其是前排士兵畏縮著,非但沒有上前,反而又退后了幾步。
開什么玩笑?作為親兵,一個月半銀還只能到手一半,賣什么命??!
何況這時候誰沖在最前面,誰就得死!
他們知道木子白弩中“只有”五發(fā)箭,但誰也不想成為那五人之一。
這也導致隊伍前排近百人不敢輕舉妄動,而中排既不想冒險,又走不掉,只能進退兩難,不斷向前后施壓。
見到這一幕,李虎的心,沉到了谷底。
也就在這一刻,他感覺后腰一涼。
一股劇痛,從后心瞬間傳遍全身。
他艱難地低下頭,看到一截帶血的刀尖,從自己胸前透了出來。
他難以置信地回頭,正對上王豹那張因為恐懼和瘋狂而扭曲的臉。
“你……”
“將軍!”王豹一腳踹開李虎的尸體,將帶血的長刀扔在地上,自己則“噗通”一聲跪倒。
“將軍明察!張烈、李虎二人,狼子野心,意圖謀反!末將……末將也是被他們脅迫的!”
“末將……末將已為將軍斬殺叛逆!求將軍饒命??!”
他一邊說,一邊重重地磕頭,額頭撞在青石板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好家伙,這反應速度,這決斷力。
不去考公真是屈才了。
木子白心里給王豹點了個贊,面上卻依舊沒什么表情。
他提著鐵戟,快步越過兩具尚有余溫的尸體,一步步走向那近千名已經(jīng)徹底亂了陣腳的士兵。
士兵們隨著他的靠近,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人群像是被無形的手分開,讓出一條通道。
“今日,本將軍只說三件事。”
他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第一,從今日起,北平城,將軍府說了算。”
“張烈、李虎已死,趙莽已廢,凡是跟著他們作亂者,一律既往不咎。”
他頓了頓,冰冷的目光掃過全場。
“但,僅此一次。”
“第二,你們的軍餉,被他們貪了三年。從明天開始,本將軍會連本帶息,全部補發(fā)給你們?!?/p>
“城里那些跟著他們一起魚肉鄉(xiāng)里的糧商、大戶,他們的家產(chǎn),就是你們的軍餉!”
這句話,像是一塊巨石投入了死水。
士兵們騷動起來,許多人臉上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
發(fā)軍餉?
還把貪掉的都補上?
這是真的嗎?
“第三。”木子白舉起了手中的鐵戟,指向北方,“我知道你們很多人,不是北平人?!?/p>
“你們的家,在關內(nèi),在中原。你們之所以還留在這里,不過是沒圣旨與路引,回不了家?!?/p>
“現(xiàn)在,我給你們一條回家的路?!?/p>
“異族突厥部的鐵騎先鋒,不日將兵臨城下?!?/p>
“他們想踏過北平,去關內(nèi),去你們的家鄉(xiāng),殺你們的父母,搶你們的妻女,把你們的家園,變成他們的牧場。”
“告訴我,你們,答不答應!”
沉默。
長久的沉默之后,是一個老兵沙啞的怒吼。
“不答應!”
“不答應!”
“殺光那些雜碎!”
被壓抑了太久的怨氣、鄉(xiāng)愁和血性,在這一刻,被徹底點燃。
他們是兵,是大唐的兵。
哪怕是爛到了根子里的兵,骨子里也還流著漢家兒郎的血。
“很好?!蹦咀影讓㈣F戟往地上一頓,發(fā)出一聲巨響。
“愿意跟著我木子定國,保家衛(wèi)國,掙一份軍功,堂堂正正回家的,就站到我身后來。”
“想當逃兵,想繼續(xù)混吃等死的,現(xiàn)在就可以滾?!?/p>
“本將軍,絕不阻攔?!?/p>
才怪。
話說完,他便站在原地,不再言語。
一個呼吸。
兩個呼吸。
終于,一個年輕的士兵,扔掉了手中的長矛,第一個走出了隊列,站到了木子白的身后。
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
越來越多的人走了出來。
到最后,那近千人的隊伍,幾乎所有人都做出了選擇。
只有寥寥數(shù)十人,還在原地猶豫不決。
木子白看向依舊跪在地上的王豹。
“王豹。”
“末……末將在!”
“這些人,交給你了?!蹦咀影字噶酥改切]有動的人,“至于他們,既然想走,就成全他們?!?/p>
“是讓他們走,還是讓他們‘走’,你自己看著辦?!?/p>
“末將……明白!”王豹身體一哆嗦,立刻明白了這“走”字里的意思。
他連滾帶爬地站起來,拔出地上的一把刀,臉上露出了諂媚而又猙獰的表情。
“將軍放心!末將保證辦得妥妥當當!”
木子白沒再理他。
這人是條好狗,但也是條會反噬的惡犬。
現(xiàn)在能用,但日后,必殺。
他轉過身,提著鐵戟,走回了將軍府。
當他踏入大門的那一刻,內(nèi)院的門緩緩打開。
葉雪清站在門口,她已經(jīng)換上了一身干凈的長裙,神情恢復了鎮(zhèn)定。
在她身后,是周通,以及六十名手持刀槍,滿臉肅殺之氣的老護衛(wèi)。
葉雪清快步走到木子白身邊,伸手想去扶他,卻又停在半空。
“夫君,你……沒受傷吧?”
“無妨。”
木子白看著她,又看了看她身后那些嚴陣以待的護衛(wèi)。
這個女人,做得比他想象中還要好。
葉雪清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輕聲解釋。
“周叔他們,早就埋伏好了?!?/p>
“若……若夫君有危險,妾身便會讓他們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