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城外,血肉磨坊。
當木子白的意識再次被拽回“木子定國”的軀殼時,刺鼻的血腥與焦臭味瞬間灌滿了他的肺腑。
【系統提示:大幅度影響國運的大事件已結束,戰場托管已交還。】
【托管期間,宿主共計斬殺敵軍五百一十二人,當前傀儡身體機能消耗78%,請宿主謹慎操作。】
他環顧四周,入目皆是地獄。
天色昏黃,殘陽如血。
開戰已經兩個時辰。
戰場早已不是最初涇渭分明的兩軍對壘,而是化作了一灘攪不開的爛泥。
折斷的兵刃,破碎的甲胄,還有分不清誰是誰的殘肢斷臂,鋪滿了整個曠野。
所謂的兵種碾壓,所謂的裝備差距,在兩個時辰的血戰之后,被展現得淋漓盡致。
這根本不是小說里靠著一腔熱血和幾句口號就能彌補的天塹。
遙遠的天幕似乎也感受到了他心中所想。
【事實證明,真實的戰場遠比小說殘酷,友情與熱血,并不能彌補裝備與兵種上的絕對差距。】
【哪怕是以六萬之眾,對抗敵軍殘余的三萬騎兵,這場平原上的對決,唐軍的落敗,也只是時間問題。】
木子白身邊的親衛,已經換了一茬又一茬。
每時每刻,都有唐軍士卒發出生命中最后一聲怒吼,然后被突厥人的彎刀割開喉嚨。
他,木子定國,如同一個黑洞,瘋狂吞噬著周圍的敵人。
可他殺得再快,也快不過袍澤倒下的速度。
他陷入了重圍。
數千名突厥狼騎,將他和他身邊僅剩的近千名唐軍,死死地圍在中央,一圈一圈地收緊,用人命消磨著這頭猛虎的利爪。
“噗嗤!”
一名年輕的唐軍士兵被三支長矛同時貫穿,他死死抱著一名突厥騎兵的大腿,用牙齒咬斷了對方的腳筋,然后被馬蹄踏碎了頭顱。
不遠處,一面殘破的“唐”字大旗被砍斷。
旗幟倒下的瞬間,數名唐軍士兵撲了過去,用身體將旗幟高高舉起,下一秒,他們便被蜂擁而上的彎刀斬下了頭顱。
可那面旗,終究沒有落地。
木子白的眼睛紅了。
一種從未有過的,不屬于計算,不屬于投資的暴怒,從他心底最深處噴涌而出。
他要斬首!
他要殺了那個在萬軍從中,悠閑觀戰的突厥主將阿史那。
這是唯一的生路。
他從背后取下長弓,沒有瞄準,只是憑借著一股玄之又玄的直覺,拉滿了弓弦。
嗡!
一支狼牙箭撕裂空氣,跨越數百步的距離,直取阿史那的面門。
然而,一道身影閃過,替阿史那擋下了這致命一箭。
機會,只有一次。
木子白扔掉長弓,體力已經見底。
包圍圈,收得更緊了。
就在突厥人以為勝券在握,準備發起最后總攻的時刻。
“爾等安敢傷我將軍!”
一聲嘶吼,劃破戰場。
所有人循聲望去,只見王豹和他那五百殘兵,竟未潰散,而是繞了一個大圈,像一群真正的瘋狗,從一個匪夷所思的角度,直直撞向突厥大軍的腰部!
他們不求殺傷,不求迂回,唯一的目的,就是用自己的命,在敵人最厚實的陣中,撕開一道口!
“保護將軍!”王豹雙目赤紅,狀若癲狂,他根本沒看自己砍的是誰,只是朝著木子白的方向,揮舞著彎刀,一往無前!
這悍不畏死的自殺式沖鋒,讓突厥人的陣型出現了一絲凝滯。
而真正的驚變,來自后方!
“嘎吱——”
北平那扇飽經滄桑的城門,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被緩緩推開!
可這一次,涌出的不是軍隊,也不是混亂的人潮。
而是周通!是他和他麾下那六十名老兵!
在他們身后,是數千名推著、拉著、扛著什么的百姓,工匠、老農、商販……
他們沉默著,用肩膀和脊梁,將一個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東西,推上了戰場!
十架被拆卸又被重新組裝,用滾木做底的……絞車弩!
他們竟然將安裝在城防的重器,搬到了這片血肉磨坊之中!
數千百姓自發地圍成一圈,用鋤頭、門板,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為這架扭轉戰局的兇器,筑起了一道顫抖卻絕不后退的壁壘。
而在這架猙獰的絞車弩之上,一道倩影迎風而立。
是葉雪清。
她沒有穿什么華麗的輕甲,身上只是一件被硝煙塵土染得看不出顏色的布裳,發髻早已散亂,幾縷青絲被血污粘在臉頰上。
她手里也沒有劍,只是死死地抓著絞車弩的機括,那張往日里溫柔似水的俏臉,此刻只剩下一種冰冷不計代價的決絕。
葉雪清美眸越過尸山血海,越過重重敵陣,牢牢鎖定了遠處,那個被層層護衛保護著的突厥主將——阿史那!
她不懂廝殺,但她懂,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放!!!”
一聲幾乎破音的怒吼,從她喉間迸發而出!
六十名老兵用盡力氣轉動絞盤,周通親自校準。
“嗡——!”
一輪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悶的弓弦震響。
三十支復仇的巨矢,承載著一座城的希望與絕望,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一頭扎進了突厥人的心臟!
人仰馬翻,血肉橫飛。
阿史那驚駭地看著那支巨矢撕碎了他身前的所有親衛,然后……貫穿了他的胸膛,將他連人帶馬,死死地釘在了地上。
整個戰場,仿佛被按下了暫停。
下一秒,木子白扔掉手中殘破的鐵戟,用那把從地上撿起的唐刀支撐著身體,才沒有倒下。
他環視著身邊所剩無幾、人人帶傷的袍澤,又看向后方那些用血肉筑成壁壘的百姓,目光最后落在那面被死死舉起的“唐”字大旗上。
他笑了,笑得癲狂,笑的血沫從他嘴角涌出。
他用刀鋒指向潰散的敵陣,聲音暗啞:“我漢家男兒,死得,死不得?”
身邊一個獨臂老兵用盡全力嘶吼回應:“死得!!”
“好!”木子白大笑,“那諸君便隨我,一同歸于廟堂。”
“日月山河永在——殺!!!”
他身后,那面搖搖欲墜的“唐”字大旗,被一只只血手,再次高高舉起,直刺蒼穹!
這一次,旗幟之下,不僅有唐軍,還有那數萬不愿為奴的北平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