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來了。
又是這種試探性的,看似平淡實則暗藏殺機的問題。
木子白心里瞬間拉響了警報。
這皇帝小兒,自從上次宣政殿后,就變得神神叨叨的。
上次問自己怎么看大唐的病,自己給他開了三副猛藥,差點把他嚇得看誰都像穿越者。
這次又來?
看來,是上次的藥效還不夠猛。
行。
既然你要聽,那我就好好跟你說道說道。
反正自己的目的就是死諫,就是提國運,就是把這個腐朽的王朝,攪個天翻地覆,破而后立。
想到此,木子白也不再客氣,他干脆連躬身的姿態都省了,直接抬起頭,迎上了葉衛青的目光。
“陛下,您真的想聽實話?”
葉衛青點了點頭,放下茶杯:“但說無妨?!?/p>
“好?!?/p>
木子白深吸一口氣,醞釀了一下情緒。
他知道,接下來的每一句話,都可能讓他人頭落地。
但他不在乎。
他有九十多條命,而且是為了大唐的國運,怕個屁。
“陛下,恕臣直言?!?/p>
“你這大唐,從里到外,已經爛透了?!?/p>
轟!
此言一出,站在一旁的張忠賢,腿肚子當場就軟了。
臥槽!這人怎么能這么有種!
當著好大兒這位皇帝的面,說大唐爛透了?
這是人能說出來的話嗎?
這可是要被凌遲處死,誅九族的大罪啊!
他下意識地看向龍椅上的葉衛青,準備迎接那即將到來的天子之怒。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葉衛青的臉上,竟然沒有絲毫怒意。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木子白,甚至還……點了點頭?
“接著說。”
木子白心里也是一咯噔。
不對勁,這皇帝太不對勁了。
這都不生氣?
難道是自己罵得還不夠狠?
行,你讓我說的。
木子白清了清嗓子,火力全開。
“陛下,您看看這朝堂之上,有幾個是真心為國為民的?”
“文官集團,結黨營私,尸位素餐,整日里除了勾心斗角,就是想著如何從國庫里撈錢。他們嘴上喊著忠君愛國,心里想的,卻全都是自家的田地和銀子。”
“武將集團,擁兵自重,名為唐臣,實為國賊。他們不思保家衛國,反而將治下的百姓,視為自己的私產,肆意盤剝。”
“更別說,還有那些個皇親國戚,宗室王爺!”
木子白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鄙夷。
“他們生來便是人上人,不事生產,不納賦稅,卻享受著最優渥的待遇。他們是趴在大唐這艘破船上,吸血最狠的蛆蟲!”
“陛下,您知道,先帝每年供養這些宗室,需要耗費多少錢糧嗎?稅收的整整五成??!”
“什么概念?天下只有一半的國庫可用?。 ?/p>
“您知道,這些錢糧,足夠武裝多少支軍隊,足夠讓多少百姓,免于饑餓嗎?”
“您知道,當北境的將士們,連軍餉都發不出來,穿著單衣在冰天雪地里巡邏的時候。
這些王爺們,正在溫暖的府邸里,用金碗喝著十六歲少女現擠的人奶嗎?!”
一句句質問,如同刀子一般,狠狠地扎向葉衛青。
張忠賢站在一旁,已經徹底傻了。
這……這罵得也太狠了!
這已經不是在提意見了,這是在指著皇帝的鼻子罵,罵他治國無方,罵他李氏宗族,都是一群廢物!
完了,完了,今天誰也別想站著走出這個御書房了。
他偷偷地抬眼,看向龍椅上的葉衛青。
他已經做好了,看到一張暴怒的,猙獰的臉的準備。
然而,他看到的,卻是一張平靜的,甚至還帶著幾分……贊同的臉?
“子于,說得對?!?/p>
葉衛青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木子白和張忠賢的耳中。
“咱,確實有這些毛病?!?/p>
“噗通。”
張忠賢身后的親信小太監們率先撐不住了,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
他們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在這一刻,被徹底顛覆了。
這……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陛下嗎?
被人指著鼻子罵,不僅不生氣,還說對方罵得對?
這天下,還有比這更離譜的事嗎?
木子白也懵了。
他準備了一肚子的慷慨陳詞,準備了一萬種被砍頭的姿勢。
可現在,這皇帝小兒,竟然……認了?
這劇本不對??!
按照正常的流程,他不應該勃然大怒,然后下令把自己拖出去斬了,幾日后再來一個幡然悔悟,然后按照自己所說的重點進行改革嗎?
怎么還夸上我了?
“陛下,你……”木子白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子于,咱知道,你說的都是實情。”
葉衛青從龍案后站起身,走到木子白面前,親手將他扶了起來。
“咱也知道,大唐的病,已經深入骨髓,非猛藥不能醫?!?/p>
他看著木子白,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真誠與……愧疚。
“咱之前,確實是想讓你來當這把刀,讓你來背負所有罵名?!?/p>
“但現在,咱想明白了。”
“這條路,太苦,太難,咱不能讓你一個人走。”
他拍了拍木子白的肩膀,一字一頓地說道:
“子于,你放心去做。”
“你的話,就是咱的話。不管你想要做什么,咱,永遠支持你。”
“咱這個天子,永遠是你最堅固的后盾。”
“這天下人的罵名,咱,與你一同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