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發(fā)梢還滴著水珠,落在真絲睡裙肩頭,洇開一小片深色。
荔枝眸被浴室水汽蒸得亮晶晶的,仿佛繁星墜入凡塵。
陳遇周放下手中壓根沒看進去的書。
手指扶了扶金絲眼鏡,鏡片后的目光,掃過她的睡裙,以及踩在瓷磚上,瓷白輕蜷的腳丫。
他分神地想,是不是該把加裝地暖的事提上日程了?
“......你有在聽我說話嗎?”沒得到及時回應(yīng),姜鹿莓輕咬下唇,語氣有點惱嗔。
陳遇周長睫掩住震顫的眸,拿起桌上的手機,指尖隨意劃過屏幕。
“我叫李佑聯(lián)系廚師上門。”
聞言,姜鹿莓皺著鼻子,一臉不贊同,“大半夜的,折騰別人打工人干嘛?”
在男人的目光下,她光著腳,噠噠噠地小跑,跑到冰箱前。
拉開門時,冷氣混著空空如也的光景,撲面而來。
只有幾瓶昂貴的礦泉水零零地擺在眼前。
她快被氣笑,“陳先生,解釋一下,為什么你的豪宅連包泡面都沒有?”
陳遇周一二再再而三,在這女人身上背負莫須有的罵名。
竟不覺得煩,還覺得......有種奇怪的可愛。
他沒心情仔細探究,自己什么時候,會對別人這么寬容耐心了。
抬步走到比他矮了一大截的女人身邊,他雙手抱胸,睥睨著眼下輕眨烏眸時,女人輕顫的長睫,眼里有淡淡的笑。
眉梢微挑,他沒有覺察,他的嗓前所未有的愉悅,“又怪我?”
“不然呢?肯定是因為矜貴的三少不會下廚,家里才會什么食材都沒有。”
姜鹿莓仰著脖子望他,腦袋發(fā)酸,拖出綿綿軟軟的語調(diào)。
還若有似無地指了指他手上的創(chuàng)可貼。
用肢體語言反問,上次煮個湯都能燙到手的男人,究竟是誰?
陳遇周表示默認。
他確實對廚房敬謝不敏。
“那叫外賣?你有什么想吃的,我叫附近酒店的廚房安排。”他再次耐心地提議。
姜鹿莓突然想到什么,來了精神,眸子里閃過一絲精光。
“那天我發(fā)現(xiàn),附近有一條夜市街,不如......我們?nèi)コ詿景桑 ?/p>
眼瞅著這女人沒安好心的樣子,陳遇周眉頭瞬間擰成一個“川”字。
“夜市?”
兩個字,從他嘴里吐出來時,帶著掩飾不住的嫌棄。
姜鹿莓早就預(yù)判到了,這看著就潔癖晚期的男人,會露出這種表情,她毫不在意地伸手。
輕輕柔柔的指尖,興致勃勃地攥住陳遇周的手腕。
仿佛按下了他腦海中,名為理智的開關(guān)。
少女發(fā)梢有殘留水汽,滴落在他的手背,絲絲涼意,沁得他心頭一顫。
洗發(fā)水輕柔甜膩的桃子香氣,此時成了她的標志氣息。
陳遇周凝眸微怔,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腳步已經(jīng)跟著姜鹿莓的牽引,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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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他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在做什么的時候。
人已經(jīng)被姜鹿莓拽著,只穿著絲質(zhì)睡衣拖鞋,站在了燒烤攤前。
深夜的南區(qū)夜市,是光鮮亮麗的維港背面,一道粗糲而鮮活的口子。
油煙蒸騰,人聲鼎沸,各色霓虹招牌閃爍。
他很不喜歡。
周遭的一切都讓他潔癖發(fā)作,感官過載。
反觀姜鹿莓,熟門熟路得像是魚兒入了水。
她在睡裙外隨意披了件同色系開開衫,趿拉著粉色毛絨拖鞋,雙眼發(fā)亮地把食材往懷里的盤子上擂。
什么羊肉串、牛肉串、雞脆骨、韭菜、金針菇、茄子......
挑了半天后,姜鹿莓又走到一旁的冰箱里,拿出兩瓶啤酒,雙手舉起。
她眉眼彎彎,輕聲詢問陳遇周,“要來一杯嗎?”
來一杯?陳遇周這會只想來一刀。
額角青筋突突直跳。
他強忍著掉頭就走的沖動,又看著姜鹿莓像只快樂的小倉鼠,把一堆烤好的串串堆在小桌上。
算了,她開心就好。
陳遇周捏了捏眉心,嫌棄地在桌前坐下,心中在嗤笑自己的荒謬想法。
他真是瘋了,才會覺得這女人并非表面看著簡單。
也對,如果她真的有那種躲過她調(diào)查的本事,又怎么至于,跟林家俊那種爛人談婚論嫁?
“陳遇周,可以幫我開一下嗎?”
姜鹿莓根本對自己陰差陽錯,打消了這男人心中疑慮一事,一無所知。
她歪了歪頭,心安理得地把罐裝啤酒,輕輕推到陳遇周的面前,等待他的服務(wù)。
未曾想到,男人看都沒看,而是伸手,從旁的冰箱里拿了杯橙汁。
纖長指節(jié)隨意扣住易拉罐,“咔嚓”一聲,單手打開。
面無表情地推到姜鹿莓面前:“喝這個。”
“沒勁,這都要管我。”姜鹿莓小聲嘟囔,但還是乖乖接過了橙汁。
直到烤得焦香四溢的燒烤,被端上桌。
她的眼神,才重新恢復(fù)了光亮。
曾經(jīng)在京北,溫邵峰雖然放養(yǎng)她,但對著外公表演的“嚴父”面具,表面功夫做的一向不錯。
每天找一群無聊的保鏢,盯著她,每天只準她吃什么黑珍珠、米其林餐廳。
除了陶姝姝,沒有任何人知道,她有多討厭魚腥味,哪怕只有一點點。
每次吃魚子醬,除了惡心,她沒有任何感想。
唯一一次吃燒烤,還是在出國前,她偷偷跑到夜市上,跟陶姝姝瘋了整晚。
肥瘦相間的羊肉,烤得滋滋冒油,一口下去,軟糯入味。
這滋味,她快要想瘋了。
姜鹿莓吃得暢快淋漓。
甚至拿起一串烤腰子,咬了大口,滿足地瞇起眼。
陳遇周看著她毫無形象地大快朵頤。
唇瓣被辣得紅艷艷的,鼻尖沁出細小的汗珠,又被她擤鼻涕時,順手擦去。
眼底的嫌棄不知不覺淡了些。
他象征性地拿起一串牛肉,斯文地咬了一口,立刻被濃重的香料味嗆得皺眉。
勉強咽下,便再也不肯嘗試第二口,只慢條斯理地喝著白水。
這玩意,有什么好吃的?
反觀眼前的姜鹿莓,吃得臉頰鼓鼓,眼睛里是純粹的滿足......
吃著吃著,她還抬著眼,視線聚焦在大門的方向,似乎被黏住了般。
陳遇周瞇了瞇眸,單手撐著椅背,轉(zhuǎn)身望去。
正好看清了姜鹿莓盯著不放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