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迪牧師昏昏沉沉地醒來,鼻腔里充滿了草、泥土和血的味道。
剛才明明在那家【魅魔的私人會所】,在魅魔的引導下戴上了沉浸式頭盔以后,就沉沉暈了過去。
這是給干到哪來了?
格雷迪睜開眼睛,他的眼前,是亞倫失去焦點的雙眼。
亞倫的頭——只有頭倒在他的面前。
亞倫的脖子上的肉呈撕裂狀,顯然是被什么巨力硬扯下來。
格雷迪嚇得手腳并用,拼了命地遠離那可怖的景象。
不遠處,窒息的聲音清清楚楚地鉆進他的耳朵。
他怯生生地望去,是惡魔——魅魔?
那是一張精致俏麗的面龐,箭頭狀的尾巴和腰間可愛的小翅膀就和剛才接待的魅魔一樣——除了全身隆起的青筋暴起的肌肉,和比門口壯漢還要高大的身材。
魅魔正掐著碎盾小隊另一人埃文的脖子將他拎起來,埃文的手腳在空中甩著,做出各種無用、無聲的掙扎。
魅魔手一用力,咯吱,埃文停止了所有動作,手腳下垂,像是斷了線的木偶。
魅魔手腕再一抖,埃文的身體落下,頭卻仍連在那被掐爛的脖子上。
格雷迪忍不住胃里的翻滾,四肢撐地,吐出一大口胃液。
他后背一涼,再望去時,那魅魔媚眼如波,瞳孔鎖定了他,他甚至能看到豎瞳中燃燒著嗜血的**。
咚……咚……咚……咚……
魅魔走過來,抓住他的脖子,將他一把提起……
……
格雷迪牧師昏昏沉沉地醒來,這次是在一棵云杉樹后。
他聽到魅魔的怒吼聲從遠處傳來。
他慌不擇路地向聲音的反方向逃去。
腳下被不知哪里伸出的樹根絆了一下,一頭扎進森林松軟的泥土中。
再抬頭時,面前數不清的長腿的球狀肉瘤,對他張開尖牙巨口……
……
格雷迪牧師昏昏沉沉地醒來。
“格雷迪,快治療蕾娜!”亞倫喊道。
他不是死了嗎?格雷迪心下駭然,無暇顧及亞倫說的是什么。
逃,他只想逃。
撒腿狂奔,卻和一面漆黑石墻迎面撞了個滿懷。
還是那雙豎瞳,魅魔手刀一橫,將格雷迪肚子劃開一道大口子,亂七八糟的東西流了一地。
魅魔又抓著脖子將他提起來,這次,就這么看著……
……
格雷迪牧師昏昏沉沉地醒來。
也不知道多少次醒來,每次的時間都有所不同,但故事都是一樣。
冥冥之中一個聲音告訴他,那是自己溜走以后,亞倫小隊經歷的一切。
而現在,他受到了詛咒,陷入了噩夢,逃出森林或是殺死那個魅魔,就能從這場噩夢中醒來。
不知多少次的死亡,讓他已經完全記住了魅魔的位置。
狂奔,跳過會絆倒人的樹枝。
轉彎,避開一群肉瘤惡魔。
屏息藏匿,躲過魅魔的探查。
終于,森林的出口在前方閃著金黃色的光輝,那里,就是噩夢的終點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
不安的腳步聲從后方傳來。
只要逃到那里,逃到那片陽光下面……
碰——
格雷迪撞上了什么,明明他的眼前什么都沒有。
他能看到近處鋪滿陽光的草甸,遠處的卡麗恩,以及城中那閃著圣光的邊境都市大教堂。
但他的面前卻像是有一面結實的玻璃,擋住了他的去路。
咚…咚…咚…咚…咚…咚…咚…
……
“空氣墻?”魅魔-利姆露問道,“是不是有點太惡趣味了?”
“這也沒辦法。”唐森聳聳肩,“場地有限,誰知道他能跑那么遠。”
房間內的另外兩位男士因為這個魅魔的存在極不自在,連牧師逃亡記都看得有些三心二意。
“不是說惡魔副本嗎?”亞倫問道,他不知道唐森悄悄把惡魔的模型替換掉了。
“魅魔的私人會所,咱們要誠信經營。”唐森平靜地說,“咱們的格雷迪牧師已經完成了第一個副本的攻略,那么,接下來加載下一個副本。”
“好嘞!”利姆露向一處操作終端注入魔力,發動了里面預存的魔法陣。
整個沙盤藍色的魔法輝光閃過,幾秒鐘后,幾個手辦都被布置到完全不同的位置上,森林中的樹木陷阱、小惡魔、魅魔的位置也都發生改變。
接著,再一次開始了新的時間線——格雷迪牧師昏昏沉沉地醒來。
“唐森大人……”穆雷小心翼翼地問道,“要這樣……多少次?”
他原本以為唐森會做一些更殘忍的事,比如嚴刑拷打之類的。
接下來,他卻只看到牧師被迫反復體驗亞倫小隊面對魅魔時的絕望,并且在這個過程中,唐森還在不斷給格雷迪牧師打氣,告訴他只要逃出森林或是殺掉魅魔,噩夢就會終結。
穆雷不免覺得這位大人有點過于心慈手軟。
但當格雷迪牧師死亡超過三位數的時候,穆雷終于明白,這種有希望的無盡絕望更加恐怖。
“多少次?”唐森的靈魂之火望向穆雷,讓那壯漢不禁一縮,“那取決于格雷迪牧師死的多快了,死的快就多些,死的慢就少一些。”
“您說的是真的嗎?只要他能逃出來或是殺掉魅魔,就放他走?”
“當然是真的!”唐森理所應當地說道,“雖然空氣墻是不可破壞的,但他要是真的殺掉魅魔,我就會放了他。”
“并且……”唐森伸出一根手指,強調著,“我親自實驗過,這個配置是可以殺掉魅魔的……只不過比較難罷了。”
“哈哈,132局只成功了一次。”旁邊的利姆露嗤笑道。
“你別管多少局,反正是可以贏的。”唐森的目光回到沙盤,格雷迪牧師剛剛再次迎接了新的死亡,接下來是新的開始。
“那這個要持續多久?”穆雷感覺自己的胃酸有點翻騰。
作為黃金級冒險者,他有過無數險象環生的經歷,也見過一些強大的魔物,甚至巫妖他都見過。
但那些都不像眼前這位大人,給他帶來如此沉重,如此冰冷的威壓。
“3天1小時16分。”唐森報出來一個有整有零的數字,緊接著解釋道,“那是亞倫昏迷的時間。”
聽到這,穆雷一下子明白過來。
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以牙還牙,一場對等的復仇。
留給格雷迪的選擇有兩個,戰斗或是逃跑。
若是戰斗,面對如此強大的魅魔——惡魔,只有和碎盾小隊聯手,才有百分之一的希望能夠戰勝。
這樣一來,他就完成了對自己拋棄隊友的救贖。
若是逃跑,那位大人堵死了格雷迪所有的逃路,他只能不斷死亡,經歷與亞倫一樣至暗的三天三夜——這樣,他也贖清了自己的罪業。
又聽唐森似是自言自語地說道:
“當然啦,思路打開,活下來的方法還有許多。
“比如,可以加入魅魔的陣營,背棄晨曦之主,改為信仰魔神,魅魔信仰的是魔神嗎……
“改換了信仰,還能使用圣光嗎?用出來是什么效果……
“等他再死個兩三百次,我就提醒他試試看吧……
唐森的聲音越來越小。
……
穆雷離開的時候天邊已是魚肚白。
他后背貼著被汗水浸濕的棉衣,晨風一吹,結結實實打了幾個哆嗦。
他卻絲毫不在意這點不適,甚至斷斷續續地哼起了小曲。
那位大人雖然可怕,但給得實在太多了。
與來時不同,穆雷離開時背著一個大包,里面是一整套按他身材定制的全身鎧。
附魔了治療、靜音、風行、金屬強化等高端全身鎧上才有的魔法。
那是把他賣了也買不起的裝備。
那位大人卻說,要是哪里不滿意,或是有什么想要附魔的魔法,隨時拿過來調整。
原本他還在擔心,三天以后,要是真放了那個牧師,到時候自己怎么辦?
現在他放心了,那位大人一定早有安排。
自己只要抱緊那位大人的大腿,美好的未來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