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里的大榕樹很多,頭頂烈日,罩下好大一片陰涼,也沒什么風吹動樹葉,看著無精打采,懶洋洋的,校園里縈繞著一片震耳欲聾的蟬鳴。六月份時蟬剛剛出現,但那聲音也是不能小覷,課堂上老師還會打趣跟學生說要用讀書聲跟知了比一比誰的聲音更大?,F在來到暑假,七八月份的時候知了最多了,錢寧在宿舍經常抱怨蟬的聲音又大又吵。
到了晚上,培立小學周邊的村落會有一群孩子拿著手電筒,裝知了用的小筐,來到學校,一棵棵樹的照,找沒脫殼的知了。錢寧經??匆娝麄儯蚕肴?。
她叫房華陪她去找,房華不愿意,說白天在宿舍門口給她抓幾只現成的玩玩就行。怕知了飛掉,就把它翅膀給折了,裝瓶子里給錢寧看著玩。她還是很想要沒脫殼的,又去求房華,房華讓她跟那群小孩去她又不肯,結果也是沒去成。
她去找錢安,錢安一開始也不想陪她鬧,錢寧又一直哀求他。房華是教師編制,按計劃生育執行,兩人就只生了錢寧一個女兒。錢安對錢寧很生疼愛。他又想著過幾天他就出遠門打工去了,好些日子都見不到女兒。最后他拗不過錢寧,就答應陪她去找一次。
晚飯過后,等天完全黑下來,錢寧就去催促錢安快點出發去找,她等不及了。
父女兩人拿著手電筒,在學校的樹里照來照去,現在蟬的數量很多,樹干矮的地方也能找到好一些,才找了三棵樹,就已經抓了十多只,錢寧很是開心?;貋砗螅緛硎窍胙b玻璃瓶里給蓋上,后面想一下怕它們呼吸不了,在家里翻來找去也沒找到合適的容器。
突然錢寧看到門口的鞋盒,前幾天房華給她買了雙新鞋。她拿起鞋盒翻來翻去看了一下,旁邊還有兩個透氣孔,也可以蓋上,絕佳選擇。
第二天醒來,錢寧打開一看,知了都不見了,只剩幾個殼在里面。錢寧呆滯住了,下一秒眼淚就啪嗒啪嗒掉了下來,她抱起鞋盒去找錢安。
錢安給她解釋,知了蛻殼了,有翅膀飛走了。
錢寧不明白他的意思,只知道她昨天找了一晚上的知了不見了。
她嚎啕大哭。
……
過了幾日,錢安馬上就要出發去工地了,之前進了糖廠上班后,他已經好些時候沒出過遠門了,現在要重拾舊業,他心里還有些忐忑。
房華心里也是很不舍的,錢安在糖廠上班時,每周末都會回來,如今一去就要幾個月。
錢安叮囑房華要好好照顧身體,教師新村的房買不到就買不到了,別總想著了,后面賺錢了再買別的,生活會好起來的。他跟錢寧說要吃多點飯快快長大,不要惹媽媽生氣,他很快就會回來,到時候帶她去游樂場玩。
日子過得很快,又是一個新學期。對于錢寧來講,是有些不一樣的。她的玩伴汪明朝和江佳開學上一年級了,不再和她一起去幼兒園。
汪明朝和江佳是房華同事的孩子,當時錢寧吵著要去上學也是因為她的小伙伴們一個兩個都上幼兒園了,媽媽要上課,爸爸也不經常在家,學校里沒人陪她玩了,外婆偶爾會來看看她,但她還是覺得很孤獨,每天只能盼著傍晚小伙伴們放學回來。
有一天錢寧實在無聊打緊,在房華下課回來后就纏著房華幫自己買書包,她也要去上幼兒園。房華想著自己也沒空帶她,錢寧她自己也想去,就給她報名了。于是三歲的錢寧便心滿意足地坐上校車,和媽媽說再見,去她心心念念的幼兒園了。
開學第一天,傍晚時分,微風習習,公路兩旁的稻田涌起層層綠浪。
一輛面包車徐徐前行,司機在前方一個十字路口處向右轉動了方向盤。
隨著太陽慢慢西落,余暉映射在右后視鏡上,反射的光照到了坐在副駕駛座昏昏欲睡的錢寧。
她扭動了一下身子,背后的書包硌得她有點難受。
“唰”的一聲,后邊的車門被拉開了。
車這時停在了一個村的匾牌處,帶隊老師踩著車門下面的腳踏蹦下了車,轉身喊了幾個小孩的名字。
“到家咯到家咯,快下車來?!彼汉戎?。
這一車里除了老師司機都是育蕾幼兒園的小朋友,面包車就是育蕾幼兒園的校車。
這周邊的村子雖然都是一些規模比較大的村莊,但教學場所除了小學就沒有什么其它學校了。幼兒園只有黃果鎮上才有幾家,村里到鎮上雖說沒有很遠,但也是有點距離的。村里的父母大都是在家干農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大都抽不出時間也沒有合適的交通工具送小孩到鎮上幼兒園去,所以大多數的小孩在國家法定年齡6歲上小學之前都是在家里在村里跟大伙一起玩,大一點可能會上個小學的學前班。
也就是前兩年黃果鎮上的育蕾幼兒園新增了不成規模的面包車當校車,提供接送服務,這才多點人把小孩送去上幼兒園。
車還沒到時,個別家長已經在那等著了,那個時候能把小孩送去上幼兒園的家里也是條件還能過得去的,對小孩子自然也是關心得緊。車門一開,他們都趕忙涌上前去,著急認領自家孩子。
一個小女孩剛下車,他媽媽就雙手一**在小孩腋下,抱起他,“今天上學怎么樣呀?開心嗎?”接著親昵地蹭了一下她的臉頰,小女孩被蹭得咯咯笑。
小女孩的媽媽抓起她的手向老師揮了揮:“快跟老師說再見。拜拜老師。”
帶隊老師笑盈盈的跟家長小孩道別。
眼看著一個,兩個,三個小孩都被父母接走了,帶隊老師突然感受到有人在底下拽了一下她的衣角,她低頭一看,一個小男孩正眨巴著眼睛看著她。
老師觀望了一下四周,路上除了帶小孩的家長往回走,就只有周圍的一片稻田,夕陽的余暉灑在上面,給這片綠色染上一抹金黃。
她從口袋里掏出手機,轉身到車里拿出一個小本子,翻開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電話號碼。老師翻找了一下,一個一個數字按上手機屏幕,播打了剩下那個小孩的家長電話。
電話響了一會,撥通后老師率先發話:“喂,鄭曉杰媽媽嗎,怎么還沒來接孩子,我們已經到匾牌這了?!?/p>
“哎放學了嗎,都這個點了,我忙著給稻田除草都給忙忘時間了。”對面聲音聽不太清楚,很多雜音。
“快過來吧,這里就只剩鄭曉杰啦,我們還要送別的孩子呢。”老師催促道。
"好,我馬上讓他哥過去,我們地里離那很近,很快就到,麻煩你們等一會啊。"衣袖磨擦的聲音嘶嘶作響。
老師答應后,對面連忙道謝完也匆匆掛了電話。
老師把頭探進車里,朝著副駕駛座抱歉地說道:“錢寧,你今天又得晚點到家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