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寒手中還捧著藥碗,徑直走下了臺階,羅裙宛如盛放的海棠,寧宗彥察覺到她走路有些瘸,大約是那燙傷很嚴重。
“長兄是來看衡之的吧,進來罷?!币泻宋亲樱瑤е且粽f。
她剛剛哭過,也沒有掩飾。
寧宗彥不知道該問什么,腦子里滾過的那些話好像也不適合問出來,心頭的窩火倒是越燃越旺。
屋內比上次來藥味兒還要重,寧宗彥站在床邊看著自己的弟弟,病骨支離,蒼白瘦弱。
“長兄?!贝藓庵c了點頭。
寧宗彥看向桌上的兩杯茶水,目光閃爍:“方才老三來過?”
“是,剛走?!?/p>
寧宗彥無言,掃著視線細細打量倚寒的神色,想瞧出她的真實想法。
明明先前還纏著自己不放,跟前跟后,頻頻示好。
馮氏必然知曉他對這種事的態度是是不愿不喜且厭惡的。
一家子血脈混淆,讓他不自覺產生了厭惡。
她既執意如此,寧宗彥只得想法子叫她離開了。
他抬眼看了眼倚寒:“弟妹所托一事硯華已經有了眉目?!?/p>
倚寒忙正色,寧宗彥瞄了眼外面以作示意,倚寒便起身匆匆一行禮便走了出去。
崔衡之不知他們在打什么啞迷,寧宗彥便解釋了一通。
“二弟尚且年輕,成婚許久,可有要子嗣的心思?”寧宗彥進入正題。
崔衡之微微愕然,隨后苦笑:“長兄是在打趣我嗎?我這種身子哪還要的了孩子,即便能,我已打算終身不要,免得后代再承擔這種病痛?!?/p>
寧宗彥點點頭,隱晦說:“這種事,光看一個人的想法不行?!?/p>
崔衡之也明白他的意思:“矜矜與我說過,她也沒有這個心思?!?/p>
寧宗彥垂下了眸冷笑,嘴上說的沒有,卻又同意了老夫人兼祧的打算,要么是誆騙崔衡之,要么還是想與自己攀扯不清。
亦或是想通過此事引起自己的注意。
寧宗彥指腹敲擊大腿,沉思了半響:“我可以為二弟準備兩份路引,以備無患?!?/p>
話語點到為止,崔衡之不會聽不出意思。
他沉默垂首,長兄也算是說到了他的心坎上,矜矜與養父的去留確實是要好好考慮的,總不能一輩子待在公府磋磨余生。
他不愿也不忍她為自己守寡,做一輩子孀婦。
“好,衡之多謝長兄?!?/p>
“不必客氣,都是一家人?!?/p>
倚寒與硯華說完話后憂心忡忡的回了屋子,恰好遇到寧宗彥從屋內出來,一身玄色的衣袍威嚴剛峻,倚寒扯了扯嘴角想說什么,卻見寧宗彥目不斜視走了過去。
好吧,倚寒對他的喜怒無常已經習慣了。四堂兄已經約好與她見面,反正目的達到。
她進了屋,崔衡之已經睡著了。
倚寒便放輕了腳步,披上了斗篷,出門時為他關上了屋門。
“崔叔,你照看著些衡之?!?/p>
崔長富唉了一聲:“要出門啊。”
“對,我一會兒就回來了?!币泻嶂箶[款款出了門。
最興樓內,倚寒見到了久違的故人。
“四堂兄?!币泻p喚坐在床邊的男子,那男子頭戴東坡巾,一身素白圓領袍,娃娃臉,眉清目秀,倚寒一喚,倏然轉過頭來,瞪圓了眼。
“真的是你,馮倚寒?!?/p>
馮敘激動的直接站了起來,桌上的茶水顫了顫。
“是我?!币泻疀]他那么激動,直接坐了下來,家中四兄三姐,她唯獨與這位四堂兄尚且熟稔,也不過是因為當初紈绔到了一起,俗稱臭味相投。
“你快些與我說,查的如何了?”
馮敘忍了忍,把話頭轉到了正題上:“原先我還沒多想,自祖父病倒,二叔就不叫我們去叨擾祖父,你可知我費了多大的力氣才進屋。”
“不過此事我懷疑與二叔有關。”
這話倚寒早已料到,她也有此意,只是不敢相信:“可有證據?”
“只有二叔隔三差五的能去看祖父啊,而且祖父又一直是大伯父負責照看,此事興許還少不了大伯母的事,可惜我爹云游在外,別的兄弟姐妹全由二叔管束,再多我也做不了?!?/p>
馮敘說完又欲言又止:“你不是都脫離馮氏了嗎?怎么又回來了。”
“祖父中毒我又豈能不管?!彼鬼馈?/p>
“若是二叔,那他的緣由是什么?”馮敘摩挲著下頜,“莫不是為了藏書閣?”
倚寒不太明白:“藏書閣而已,我上次聽到鑰匙已經在二叔手中了。”
“這你就不知道了,書閣的權限一分為三,三房各一份,我爹的那一份暫且交還給了祖父,你爹的那一份至今都不知在何處,可能是被祖父藏起來了?!?/p>
倚寒心神微動:“那我爹死了,鑰匙應當給我才是?!碑吘顾情L房唯一嫡女。
馮敘一噎:“理論確實如此,可你已被馮氏驅逐,又不通岐黃?!?/p>
隨后他覺出不對:“你不會是想……”
倚寒靜靜凝視著他:“堂兄,幫我。”
馮敘大驚:“你別害我,我我怎么幫你?!?/p>
“我告訴你為祖父針灸的法子,我暫且不知祖父毒根是何物,只得緩解?!?/p>
馮敘神情一副你在瞎說什么的樣子:“你我也算是一起長大,還大言不慚上了……”
“廉泉、金津、雨液、天突、通里……”
馮敘啞然,隨即不可置信痛心疾首:“你背著我偷學,不是說好我們一起偷懶嗎?”
他一副被背叛的模樣。
饒是倚寒也忍不住憐愛,嘆氣:“我騙你的,其實我們逃課那些晚上,你呼呼大睡,我在偷偷用功罷了,唉你不知道吧,黃帝內經和神農本草經、傷寒雜病論這些我倒背如流。”
馮敘一副天塌了的模樣:“啊,那我豈不是成了墊底的了?!?/p>
……
倚寒回了公府后從下人嘴里得知明日裴氏想叫長房去寶華寺為崔衡之祈福,俗話說的好,大夫有時寄托不了便只能寄托玄學,萬一菩薩能聽到他們的祈求,有奇跡發生呢?
倚寒原先是不信這些的,但人至窮巷,走投無路下也只得信了。
“我快去快回,至多在午膳前回來?!币泻o崔衡之掖了掖被叫,叮囑崔叔照看好他。
今日天際陰沉,連綿不絕的陰云遮天蔽日,綿綿細雨攜風刮在人的臉上,著實不是個適合出行的天氣。
但裴氏說她看黃歷說今日就是宜出行的日子,同行的人有國公爺夫婦和寧綰玉,倚寒打著傘披了一件月白色斗篷踏出了門檻。
“二嫂嫂?!睂幘U玉揚聲喚她,倚寒笑了笑,走到她的馬車前,一路與寧綰玉同行,倒也不算無趣。
她走到馬車前卻對上了一雙冷冽的眼神。
寧宗彥正為馬車加固防雨的氈子,只淡淡瞟了她一眼便繼續做事。
倚寒上了馬車,寧綰玉挪了挪身子:“二嫂嫂,坐這兒?!?/p>
倚寒坐過去低聲問:“長兄也走嗎?”
寧綰玉點頭:“當然?!?/p>
倚寒倒是沒想到寧宗彥也會信這些。
馬車一路前行,道路泥濘,車輪時而便陷入了泥坑,倚寒在這個馬車都能聽到后面國公爺在抱怨這個天氣不適合出行,偏生裴氏尖銳反駁,連這點苦頭都吃不得,還談何祈福。
倚寒期間伸頭出去,便見寧宗彥騎馬一路護在馬車邊,還有幾位面生的侍從,瞧著倒像是軍營中的人。
“又卡住了?!蓖饷骓懫疬汉嚷?。
這次好像有點久,倚寒探首出去,雨還在下,她詢問路過的侍從:“小哥,現在走到哪兒了?”
男子觸及她愣了一下,語氣也有些結巴:“不遠了,很快就到了。”
倚寒思索一番便下了車,結果剛剛下地就踩到了泥坑中,雪白的鞋履沾上了污糟的泥污。
她蹙了蹙眉,忍下了不潔,走到裴氏馬車前:“母親,還有不遠便到了,不如我們步行過去罷,要不然卡在這兒太耽誤時辰了?!?/p>
裴氏幾乎沒多想便答應了。
寧宗彥淡淡道:“你們先行一步,我稍后就去?!币泻粗谋秤埃约奥怎说耐?,雨天陰濕,他應該很不好受罷。
幾人在家丁婢女的擁簇下,步行去了寶華寺。
好不容易到了寺廟,倚寒的衣裙濕答答的黏在身上,很不舒服,裴氏他們自然也沒好多少,只是祈福在前,忍下來不適。
大約真如裴氏所言,今日上香的人很多,寺廟香火旺盛,倚寒與裴氏徑直去了后院,尋找主持。
幾人跪在神像前合目祈福,不知過了多久,倚寒睜眼,眼尾還有未干的淚痕。
她起身時卻見身后不知何時站了一道身影,大約是跪得太久,她雙腿發麻,晃了晃,往前倒去。
一只大掌穩穩地扶住了她的手臂。
倚寒面不改色:“多謝兄長。”
耳邊忽而起風,殿外廊檐下的雨勢瞬疾,噼里啪啦宛如雷聲轟鳴。
倚寒瞥向他的腿,壓低聲音:“一路天氣陰寒,我可為兄長針灸緩解疼痛?!?/p>
寧宗彥驟然氣壓變低,冷冷睨著她。
就在倚寒以為他要拒絕時,他竟說了聲可。
二人面對面坐著時,倚寒還沒反應過來,他竟如此痛快的答應了。
寧宗彥眉眼沉沉地盯著她,視線探究、審視,像是要看出她心里所想。
為了攀扯他也是費盡心思,還能如此不顧及男女大防。
寧宗彥允諾她也不過是為了撕下她的遮羞布,有理由抓到她的把柄,好叫她趕緊從公府滾出去。
倚寒被瞧著頭皮發麻。
伸手把了把他的脈,而后矮身又掀起了他的衣袍,她羅裙曳地,素白纖細的手碰上了他結實修長的小腿。
她以均勻的力道揉捏,探查他的腿疾。
寧宗彥臉色一變,酥酥麻麻的感覺從小腿傳來,隔著衣褲,那抹觸感被無限放大,延綿至四肢百骸。
甚至沖至他的膝間,起了意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