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一個人覺得……”
陶傾清久久難以回神:“時隊剛剛說話的感覺,有點兒像在宣誓主權嗎??”
“不——”
其他人同樣如夢初醒:“是四個人!!”
除此之外,趙旋更有種偶像就要變老板夫的劇烈震感,整個人也都因此凌亂起來:“靠!真不是我在瞎嗑吧?!”
“雖然他剛剛總共也沒說幾個字,但那感覺就像是——”
他不知道該怎么形容,干脆就閱讀理解式地演了起來。
先是挺直身板面向大家,一臉嚴肅地說:“那什么,我臨時還有點事,大家慢慢玩,我們下次再見。”
過后才有模有樣地轉身,深情款款對月嘉說:“老婆,我該走了,要記得想我。”
”是這個感覺沒錯吧??”
“……”
月嘉沒答,但兩秒之后——
蘇途在樓上聽見一道殺豬般的慘叫,沒等反應過來,那聲音又迅速變成一陣“我錯了!別打了啊啊啊——”的絕命求饒。
她有些好笑地坐回到辦公桌前。
剛把從會議室帶回的圖紙放下,唐茉就一臉興味地湊了過來:“老實交代,到底怎么回事?”
蘇途看她一眼,低頭喚亮電腦:“什么?”
“裝傻呢?”
唐茉嘖了一聲:“別告訴我你一點兒不知道他們都在嗑些什么?”
幾個小時沒看微信,蘇途用電腦登陸,邊查閱未讀邊說:“正常。”
“名人效應嘛。”
“少來。”唐茉說:“你又不是沒跟明星合作過,之前那誰不是還追你來著?怎么就沒見這種名人效應?”
蘇途默了默:“……”
這好像也不是她的問題吧?
見她遲疑,唐茉更加躍躍欲試:“欸,我說真的,這回到底有戲沒戲?”
“……”
蘇途抬頭,當下是真的有些無奈了,伸手拍了拍邊上的圖紙,意有所指道:“婚房。”
都要結婚了。
能有什么戲?
唐茉卻不以為然:“那有什么稀奇的?裝修婚房又不代表有結婚對象,這玩意兒提前先準備著,不也很正常嘛?”
但他不是。
蘇途心說。
從見第一面起,她就明確得知,這套婚房是專門為某個人而準備的。
但這總歸是客戶**,他又身份特殊,且具體細節她也并不十分清楚,所以也不方便過多解釋,只正色了些說:“別瞎想了。”
“沒有的事。”
唐茉卻不太信。
她又不瞎,就兩人剛剛道個別都黏黏糊糊的樣子,就算還沒談上,可要說是互相看對眼了,不過分吧?
但她不承認,唐茉也只能旁敲側擊:“為什么啊?難道他不是你喜歡的類型?”
蘇途笑了下:“當然不是。”
唐茉懵了:“這條件都不是?還當然不是??”
“那你到底喜歡什么樣的啊?!”
她認識蘇途也三四年了,從觀隅到現在獨立創業,追她的人一直層出不窮,卻還從沒見她對誰動過心。
要不是有個“大名鼎鼎”的前男友在,她估計都要懷疑她的真實取向了!
但好奇歸好奇,她也沒想著真能問出個所以然來,哪知蘇途只頓了下,便準確回答:“平凡的。”
“……”
“平凡的?沒搞錯吧??”
唐茉更懵了:“你這是頂著張能坐豪車的臉,跟我說你喜歡自行車??!”
蘇途被她的比喻逗笑,隔了會兒才申辯說:“相信我,平凡真不是貶義詞。”
萬家燈火是平凡。
心有所依是平凡。
細水長流也是平凡。
而這些現象,意味著溫馨、安定、與穩當。
它們難得,且可遇不可求。
唐茉還是沒法理解:“所以你一直不談戀愛,是因為遇到的男人都太不平凡了??”
蘇途想了下:“這么理解也沒錯。”
她下意識追問:“那你那個前男友,是這樣的嗎?”
蘇途:“……”
空氣凝滯。
唐茉表情僵住,趕緊拍拍自己的臭嘴找補:“多嘴了多嘴了,當我沒問哈~”
蘇途笑笑,轉而問她:“今天怎么過來了?”
雨不小。
最近也沒什么案子需要她送材料。
“哦——”
唐茉又拍了下腦袋:“不說我都忘了!你是不是在準備金利的競標?”
“……”
蘇途愣了愣,倒也沒避諱:“嗯。”
唐茉這才扯了張椅子,坐下來展開說:“我中午不是去觀隅送樣了嘛,就剛好聽他們在說這事。”
“說前幾天在個什么晚宴上,看到你到處在找吳總來著,最后不知道用了什么辦法,居然也搞到了競標名額。”
“但我聽他們的意思,這次雖然名義上是競標,其實差不多已經是內定了,放出去幾個名額,也就是象征性地走個走場。”
“所以不管你花多少時間精力,把方案做的有多漂亮,最后也就是個陪跑的結果,也不知道你干嘛非要湊這個熱鬧……”
其實原話更難聽。
先是說她吃相難看,連前司的客戶都要搶,更不用說這種小工作室,根本就夠不上這種招標項目,所以可想而知,她到底是靠著什么手段拿到的入場券。
然后就接著個話頭,又把她被前男友甩了這么多年還不死心的陳年八卦,拉出來溜了一圈,說她不是鐵了心要守身如玉等前男友嗎?現在怎么又不等了?是被現實鞭撻過后才知道創業不易,終于還是要走捷徑了?
最后又冷嘲熱諷,說她怕不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為了競標耽誤其它項目,最后標書拿不下來,工作室估計也不好混了,前男友就算真回來了,聽說了“這些事”,也根本不可能再要這種貨色。
說她就是仗著有張好臉瞎折騰,指不定哪天就把自己搞死了,到時候該不會又要重新回來面試吧?
面試什么?給你當助理?
這助理我可不敢要,還是你們組自己留著吧……
總之,她早已不在江湖,江湖卻處處都還是她的流言。
唐茉其實也并不知道孰真孰假,甚至最開始對她的印象也很一般,概括起來就是:冷漠孤傲、眾矢之的。
但她只是一個小材料商,靠著設計師給客戶介紹產品過活。
日常混跡在各大設計公司里,不是送樣,就是送禮,殷勤地盼著設計師們能多多推薦自家產品,也就不可能去與人為惡。
然而這年頭仿冒猖獗,往往是她們的產品才剛更新,立刻就有廠家能仿制出價格低廉的同款,雖然質感差距不小,但勝在價格低廉。
而那些她平常討好的設計師,收禮時不見手軟,招呼她送樣時也還算禮貌,轉頭卻直接就用了仿品,喊她送樣,也不過是為了方便先看個效果。
要是追問,那就是造價問題,客戶那邊預算不足,所以只能把她替換出局。
反倒是蘇途,因為名聲問題,從來也沒承過她的好,可幾次主動聯系,都是直接要和她簽訂單。
唐茉本以為她會像傳言一樣難搞,也做好了會被刁難的準備,可幾次合作下來,她都只就事論事,除了討論產品本身,話都沒有幾句。
拒絕了她的禮物,照樣給她介紹客戶。
在蘇途眼里,效果呈現是要優于價格低廉的。
至于造價問題,她說:“一般情況下,甲方在委托設計前就會定好預算,如果我從一開始就知道用不起你們的產品,是沒必要特意讓你跑一趟的。”
對她來說,這么做只是基于項目本身考慮。
唐茉卻少有的感受到了尊重。
所以在得知她要辭職創業后,唐茉第一時間就送來了全套樣冊,得空也總喜歡往這邊跑。
看著是比從前熱絡了,但關于她的事,其實還是知之甚少。
不夸張的說,工作室開業一年多,她和樓下那幾個都已經打成一片了,和蘇途卻還僅僅只能算是“認識”。
區別只在于,流言的可信度在她這里,已經近乎為零,且聽到的第一反應,也只是想為蘇途鳴不平。
“我也不知道這消息準不準,但卓雪峰最近確實和吳總走得很近,我前幾天請客戶吃飯還碰到他們了,看著倒是蠻真的。”
她其實也認為蘇途競標的希望渺茫,但這又未必是件壞事:“其實你現在做做私宅的單子也挺好的啊,干嘛非要去伺候那群甲方啊?”
“這種地產項目你又不是不知道,看著是光鮮,但其實屁事一堆,周期還長,最重要的是,回款還特別慢!隨便一句還在走流程,就能給你拖個一年半載,最后到底能不能還錢還兩說呢。”
“所以我感覺……”
唐茉謹慎道:“你要是手里還有案子,要不就別去了吧?”
她其實也是擔心蘇途受欺負。
因為競標時,幾家公司都是一同到場的,這意味著她一定會碰到觀隅的人,到時候指不定又要怎么當眾陰陽她。
蘇途明白她的意思:“我知道了。”
“謝謝你來跟我說這些。”
唐茉看出她的態度:“還是要去啊?”
蘇途斂著眉眼,淡聲道:“試試吧。”
唐茉有些著急:“為什么呀?我記得你以前好像也沒這么有事業心啊?”
人家都是想多做點項目,好多拿點提成,她卻不爭不搶的,甚至是希望越少越好。
明面上是說接得少才能做得精,才能享受設計而非被業務驅使。
實際上就是懶,不喜歡焦慮趕圖,也有其它愛好要忙,最重要的是,得早點下班回家,才能見到外婆。
可自從有了工作室之后,她突然就變得卷了起來。
除了有資質限制的項目,什么案子都接,哪怕從一開始就注定是無用功,通宵熬夜也早已變成日常,整個人肉眼可見的低靡憔悴。
唐茉本以為是生存問題,現在才猛然回味過來:“你是——缺錢嗎?!”
蘇途敲著鍵盤,快速回復消息:“嗯。”
唐茉已經在計算存款了:“你要錢干嘛?”
下一秒卻聽她說:“買房。”
“……”
客戶被客戶爽約,突然空出一段時間,問蘇途是否有空上門校對方案,她答復完后便退出微信,又把相應文件同步到筆電上,起身收拾準備出門。
當然缺錢啊。
非常缺。
得趕緊賺錢,才能盡快把她的家買回來。
即使它應該早已面目全非。
唐茉跟著站起來:“你不是A市本地人嗎?家里沒房?”
“……”
蘇途頓了一下,很快又扯了扯唇角,玩笑似的回:“家里人多,輪不到我。”
而后提上電腦包,淡笑道:“慢慢坐,我出去一趟。”
-
客戶公司在老城區的另一頭,這里地處繁華,人流如織,相對的表現就是交通不暢,停車位十分稀缺。
蘇途本想打車過來,但看了眼百多位的排隊信息,無奈還是選擇開車前往。
她的車子大,在暴雨里每走一段都舉步維艱,憋憋屈屈繞過幾條老街,勉強在一片私人規劃的場地內找到停車位時,著眼一看,距離目的地還有1.6公里。
約定時間將到,她匆忙提上電腦包,打傘下車,一腳踏進坑洼的積水路面,即使一路小心,抵達時鞋子還是通體濕透。
所幸今天穿的是件及膝裙,才不至于有打濕褲腿的尷尬。
電梯潮濕昏暗,吱呀搖晃地將她送至頂樓,被前臺引進辦公室時,客戶剛拆了包裝盒準備晚餐。
見她進門,促狹一笑:“不介意吧?”
這種情況常見,因為上班時間客戶也有公事要忙,所以處理家居設計這種私事,就只能放在下班時間。
對應到蘇途的日常,就是上班時間畫圖,飯點或是周末對圖。
她輕輕搖頭,得到示意后,坐下打開筆電,側對著人播放PPT,耐心而詳盡的介紹方案。
她的方案一般只有兩稿。
一稿貼合客戶需求,一稿加入自己的理解,確定方向后如有細節調整,再局部改動即可。
不是不愿多花功夫,而是多數房型的最優解,其實都是顯而易見的,做的太多,不僅容易造成選擇困難,還會干擾客戶的真正需求。
不如就在設計過程中,由設計師在所有可能里做完取舍,直接呈現出可行性最高的選擇,再由客戶拍板。
這樣不僅高效省時,也更容易直擊痛點,建立信任。
而客戶之所以找設計師,一是因為青睞她的設計,二自然也是希望能夠省點心,畢竟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沒誰愿意花錢花時間,再坐下來聽一堆廢話。
她邊吃邊聽蘇途介紹,也確實被她簡明扼要的方案說服,當即便拍板定了方案二,只不過還是需要在細節處做些改動。
等布局達成共識,客戶仍有些意猶未盡,又拉著她開始討論效果呈現。
蘇途也從善如流,調出一早就準備好的相似戶型的效果案例,結合客戶偏好,最終定調為侘寂中古。
一通暢談結束。
離開時夜色已深,雨依然在下。
路面水位漸高,蘇途濕著腳在鞋里泡了三個小時,已經無所謂是否會踩到水坑了,可急急往回趕時,一陣勁風將雨打斜,豆大水珠迎面潑灑而來時,還是令她猝然躥起了個激靈。
她身體底子一般,最近熬夜過兇,又有點免疫力低下,當時便感覺有些不妙,徑直開車回家,早早就洗漱回房睡覺去了。
隔天醒來卻還是不幸中招。
頭腦昏沉,鼻音很重,又癱了好一會兒,才渾渾噩噩爬起來,摸了摸額頭,好在沒有發燒。
倒了杯熱水,縮到工作臺前,靠著回憶積壓的工作量給自己提神。
所有過了合同的項目,都有既定期限,超期交不出方案就得賠款。
她賠不起。
所以病不起。
將幾個項目一并打開,按照時間緩急與思路有無,切換展開。
一直忙到身體和大腦都在叫囂著罷工,才恍然想起上一次進食,好像還是周五下午那兩份甜品。
點了份外賣,又不知是餐品還是胃口問題,味同嚼蠟咽了一些,忽然就聳拉下眉眼,挑剔推到一旁,渾身無力趴到桌上。
迷迷糊糊睡過去時,鼻畔依稀飄來一陣醇厚鮮香,后背被人拍了一下。
沒等睜眼,老太太中氣十足的聲音就響起來:“還不趕緊起來,幾點了知不知道——”
“叨叨著要喝魚湯,熱了七八次也不見回,又是到三更半夜才給我摸回來,回了也不知道進屋去睡!你是沒床還是存心想嚇死我?”
“再不起我這就去把湯給潑了,可別再跟我說什么感冒難受沒人管,你那就是該的……”
她被揪著耳朵從沙發上拽起來,嘴里哼哼唧唧的,想撒嬌說就再睡一會兒嘛。
婆娑著眼抬頭,卻發現面前除了無盡黑夜,什么也沒有。
她眨了眨眼,茫然對著空氣。
再看向面前密密麻麻的圖紙線條時,忽然就有點意識渙散,忽然就有點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忙些什么。
呆坐了會兒,終于還是被懶惰的天性驅使,撐著桌子站起來,軟綿綿踱到沙發,一把扯過毯子,蓋住心里那點矯情。
剛閉上眼睛,手機突然又瘋響起來——
【蘇蘇姐】
【出大事了!!!】
【你明天有空嗎?】
【不對!是你接下來都哪些時間有空?】
【我們爆單了!!!】
【官微幾百條好友申請,都在問什么時候能去量房!還有好多是外地客戶,問能不能異地設計】
【消息多到我快回不過來了,你快把時間安排發我啊啊啊啊】
蘇途虛睜的眼睛緩緩撐開,抱著毯子坐起來:【怎么回事?】
陶傾清:【啊?】
【你還沒看微博嗎?】
【我白天編輯了下,把大家和時隊的合照發官博了呀】
【發完我就出去玩了,想過可能會爆,沒想到居然爆成這樣!回來打開后臺一看,差點沒把我嚇死!!!】
“……”
蘇途神思一緊,想起什么,心口頓時竇跳了下,慌亂切進微博。
盡管那天大家起哄時,她否認的義正言辭,但此刻“事發”的第一反應,其實也是:那兩張照片有問題!
不能發!
像秘密戀情被發現,又在最無防備的時候突然曝光了一樣。
心虛來得洶涌又莫名。
手機差點滑脫。
她抖著手找到那條動態,點擊放大圖片,又將九宮格一一翻完,恍惚吁出口氣時,才驚覺自己已然憋出一頭悶汗…
陶傾清半天沒等到消息,立刻便想到什么:【蘇蘇姐?】
【你是不是緊急翻微博去了?】
【以為我把你和時隊那兩張也發了?】
蘇途:【……】
陶傾清:【嘿嘿~】
【雖然我也很想發,但你們那兩張一看就有問題啊!要發了那爆的可就不僅僅只是單子了!而且你不是也說過不要在社媒上發你照片嗎?這點分寸我還是有的呢】
【不過……】
【我那天只是問時隊,方不方便把照片發出去而已,又沒有單指你們那兩張,所以蘇蘇姐,你到底在緊張什么呀?】
“……”
蘇途赧然地揉了揉臉,干巴找補:【沒緊張】
【沒有嗎?】
陶傾清想起件事:【那我要是……已經把那兩張單獨發給時隊了,你應該也不緊張吧?】
蘇途忽又瞠目:【單獨?】
陶傾清:【對呀,其它的都發微博了嘛,而且我估計他也不想看】
【[挑眉][挑眉]】
【所以你猜……】
【我發完之后,他回了什么?】
想到他日常語出驚人:“……”
蘇途抿了抿唇,無意識屏息,不知是出于期待還是好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