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茯苓叫起時云筠腦袋還有一些懵。
養成一個好習慣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但是墮落卻只需要短短幾天。
連著睡了大半個月的懶覺,云筠已經忘記了早起的滋味。
但是她也不得不起,請安是宮里的規矩,如今她身體好了,早起是逃避不了了,就像高中生免不了早自習,大學生免不了早八。
里間的炭火尚有余溫,云筠只穿了一件單衣也不覺得冷。
宮女已經將熱水和軟巾備好,將雙手侵入銅盆,感受著熱水在指尖流動,云筠眼神清醒了些。
用熱水洗漱完畢,云筠坐在梳妝鏡前,任由靈芝為她梳妝打扮。
梳妝臺上的鏡子原本是銅鏡,但去年福建巡撫端午節進貢了些西洋鏡,皇上全部賞賜給了后宮,兩位妃位和四位小福晉正好一人分得了一張,她的這個是掐絲琺瑯的,頗為精致。
她這些時日在房間里養得好,整個人白里透紅,只需簡單描眉再抹一點口脂即可。
發飾也簡單,她不喜歡太多的東西墜在頭上,感覺頭疼。
因此只是讓靈芝簡單地梳了個小兩把頭,插了一套翡翠簪和幾只寶石珠花,看起來清新雅致又不會失了身份。
今早要穿的衣裳昨晚就已經備好掛起了,云筠張開雙手,任由靈芝一層一層給她套上。
早點有云筠要的蛋餃和八寶粥,雖說她只說了這兩樣,但小福子不僅僅提了這兩樣,還有她平日里吃的三道粥和六碟小菜,和一些精致的面點。
膳房的八寶粥熬得質軟香甜,小菜也頗為開胃,云筠不知不覺就用完了一小碗。
看了一眼旁邊的西洋座鐘,時辰已經不早了,她遺憾地放棄了再來一碗的想法。
戴上圍脖手爐,披著斗篷,用了一頓滿意的早點,云筠到達延禧宮正門時,納喇庶妃已經等著了。
這種請安的事情,如果有主位的話一般是跟在主位后面,像她們這種目前沒有主位妃嬪的,自己先走或是一道都可以。
納喇庶妃今日也打扮得非常清麗,她本來就眉眼極好,這打扮更是放大了這份優勢,再加上竹青色的衣服,看起來非常有江南女子的氣息。
“你這件斗篷瞧著不錯,翠紋織錦羽緞,是新做的嗎?倒是襯你。”
兩人一邊走一邊交談。
云筠笑道:“是年前做的,想著正好冬日里穿,我那里還有一些上好的皮子,你若是喜歡,盡管派人來取。”
“你這話我可就當真了,”納喇庶妃笑容舒展,言語帶些親昵的呷促,“我也不和你客氣,知道你家底豐,稍后我親自來挑些好的,你可不許心疼。”
兩人說說笑笑,到慈寧宮時不早也不算晚,已經有一些妃嬪在慈寧門前侯著,三三兩兩湊成一團,低聲說著話。
云筠簡單掃視了一下。
這里面的妃嬪大多她都認得,只是有些沒有說過幾句話,維持在我知道有這個人,能把名字和臉對上的地步。
在慈寧門前等了一會兒,重要的人物總是在最后出現,待到所有妃嬪幾乎都到了,鈕祜祿妃和佟妃這才姍姍來遲。
給太皇太后請安的這份‘殊榮’也不是誰都有的。
只有小福晉及以上的妃嬪才有資格進入慈寧宮,其余妃嬪只能在慈寧門口磕個頭,連太皇太后的面都見不著,只能在宮外站著等她們出來。
慈寧宮是個格外規矩的地方。
這是云筠的第一感受。
她老老實實跟在佟妃身后,屏息斂目。
入了慈寧宮內,一個穿著打扮一絲不茍,面色嚴肅的嬤嬤引著她們落座。
有小宮女輕手輕腳地上了茶水點心,又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鈕祜祿妃和佟妃一左一右地坐著,她們這些小福晉則是分為東西兩宮站在她們身后,只有馬佳庶妃眼下懷孕即將臨盆,又是雪天路滑,因此免了她的請安。
如今站在佟妃身后的只有云筠。
是的,雖然她們有了進慈寧宮向太皇太后請安的‘殊榮’,眼下空著的座椅也不少,但是她們目前還沒有那個資格坐下,只能老老實實站在妃位身后當一動不動的掛飾擺件。
這具身體已經習慣了穿花盆底,因此云筠站著倒也不覺得難受。
往好處想,這天寒地凍的,屋內至少有炭盆,她不覺得冷。
就當鍛煉身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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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妃與鈕祜祿妃正在輕聲交談。
鈕祜祿妃長相端莊典雅,面若銀盤,說話時嘴角微微上揚,眼神溫和,給人一種和藹可親之感,只是臉上的脂粉比較厚重,瞧著有些蒼白。
兩人交談的話題也非常安全,沒有想象中宮斗那般唇槍舌劍,暗中挖坑,只是說些衣服首飾,或是逸聞趣事。
都是說話好手啊。
聲音壓在一個能聽清又不會吵鬧的地步,說話更是輕聲細語,即使是簡單的珠寶首飾也能說出個一二三來。
云筠聽得津津有味。
學到了學到了,說話真藝術。
待到太皇太后出來時,桌上的茶水已經過了兩盞。
云筠也不能繼續站在佟妃身后當壁花,與站在鈕祜祿妃身后的博爾濟吉特庶妃和董佳庶妃動作同步,踩著花盆底穩穩當當地走到中央,行禮齊聲道:“太皇太后萬福金安。”
“免禮。”
鈕祜祿妃和佟妃落座,開始請安必走流程。
先是鈕祜祿妃關心了幾句太皇太后的身體情況,太皇太后表示她身體很好,不必過多掛念,又是佟妃在一旁插科打諢說著俏皮話,夸贊太皇太后身體硬朗,一點也不像上了年紀的老人。
不管信沒信,總之太皇太后臉上配合地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然后太皇太后對鈕祜祿妃下發了最高指示。
“你的能力我是信得過的,前兩年辦事也好,只是此次內務府小選不僅是為了選宮女,也是為了充實后宮,綿延子嗣,皇帝忙著前朝的事,這后宮自然就要你多操勞。”
宮里本來只是小道消息流傳,此次小選后宮要進人,但到底上面沒給個確定話。
現在太皇太后這樣說,就是后宮一定要進人了。
只是不知道會有幾人。
鈕祜祿妃本就沒有坐實,如今聽到這話站起來行了一禮,恭敬道:“臣妾豈敢居功,先前經驗不足,多虧太皇太后指點臣妾才沒有鬧出笑話。此次小選的花名冊臣妾一一對比過了,內務府也準備妥當,只等候皇上與太皇太后挑選即可。”
這話說得謙虛了。
鈕祜祿妃與仁孝皇后當初都是皇后的熱門人選,家里也是按照皇后來培養的,鈕祜祿家族與赫舍里家族都是大族,培養出來的女子樣樣出挑,只是棋差一招,赫舍里氏當上了皇后,鈕祜祿氏成了妃嬪。
后來赫舍里氏康熙十三年難產而亡,成了仁孝皇后,鈕祜祿妃在太皇太后的示意下掌了宮權。
或是存著一絲不想比仁孝皇后差的心思,鈕祜祿妃事事親力親為,連皇上的寵愛都淡了許多。
她本來就是大族培養,這些年在后宮也不是白待的,管理后宮兩年基本沒有疏漏,行事規矩,賞罰分明,妃嬪信服,有能力也有手腕。
幾乎就是板上釘釘的下一任皇后。
三人又說了些場面話,太皇太后上了年紀,精力有些不濟,鈕祜祿妃和佟妃非常有眼色地領著她們告退了。
整個過程,三個小福晉最大的作用就是當壁花,除了請安沒有說過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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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嬪的一天其實很規律,如果有請安,就需得卯時起,點著燭火洗漱梳妝,有皇后在時先去皇后處請安,之后在皇后的帶領下依次向皇太后、太皇太后請安。
請安完畢就各自回宮用早膳,這時差不多是早上九點到十一點,妃嬪們可以自由活動,也可以睡個回籠覺。
十一點半到下午兩點半用晚膳,下午的時間可以自由支配,去別的妃嬪那里串門嘮嗑,有才藝的妃嬪也可以畫畫讀書彈琴寫字陶冶情操,或者去御花園試一試能不能和皇上來個偶遇。
皇上會在用完晚膳之后翻綠頭牌,被翻到妃嬪要準備好梳洗打扮,由敬事房派來的小太監領著去乾清宮,沒有被翻到的妃嬪就可以洗洗睡了。
也沒有什么夜生活,在后宮燈燭是份例的一部分,用完就沒有了,宮門也會落鎖,所以天黑就乖乖睡覺吧,不要期待著搞什么幺蛾子。
之后又是穩定重復的一天。
云筠對這樣混吃混喝的生活很滿意。
她也發展了一些愛好,其中一個就是刺繡。
或許是小孩的衣服鞋襪做多了的緣故,原主的刺繡手藝還算不錯。
現在她繡著的,是一件平袖對襟外褂,按照五歲小孩的體量縫制的。
宮里的規矩,位分低的妃嬪不能將孩子養在膝下。
要么由高位妃嬪撫養,要么送到兆祥所統一撫養,沒有例外。
不過鑒于宮里夭折了許多皇子,康熙痛定思痛后,原主所生的五阿哥被送出宮外由大臣撫養,太子養在了乾清宮,納喇庶妃所生的九阿哥養在兆祥所。
五阿哥遠在宮外,原主對其思念不已,時不時做些小孩的衣帽鞋襪。
只是宮規森嚴,原主做好的那些衣裳并不能送出宮去,也只能自己留著聊表紀念,由一個專用的箱籠好好收著。
云筠在穿越過來那會兒就接受了現實,既然用了原主的身體,那原主牽掛在意的就是她牽掛在意的。
原主心心念念的就是宮外的孩子。
早些年夭折了一個孩子,現在原主對五阿哥的希望就是他能平平安安地長大。
雖然她上輩子沒有養過孩子,但是宮里有太監宮女在呢,阿哥出生之后也會配備有奶嬤嬤,用不著她多做些什么,養個孩子應該不算困難?
云筠穩穩地將針線穿過繡棚,思緒漫無邊際。
對于五六歲的孩子,她自認為當個慈母還是沒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