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你走了嗎?”
納喇庶妃想偃旗息鼓,郭絡羅庶妃卻不準備放過。
盛寵一個月,失寵一個月,她入宮后的生活可謂是跌宕起伏,大起大落。
得寵時身邊全是奉承,乾清宮的宮女待她都多有不同,小意侍奉。
失寵后連膳房都敢踩她一腳,送來的膳食要么是浮著厚厚一層油花的湯羹,要么是味道寡淡、明顯火候不足的小菜,一看就是小太監拿來練手的。
這也讓她對后宮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飄飄然的心態一下子落到了地上。
人也不似以往般浮躁。
不過她是不會放過罪魁禍首的。
“納喇妹妹的規矩真是白學了,”郭絡羅庶妃氣焰囂張,“問好不會,如今竟連告退也忘了嗎?”
納喇庶妃本來就不是什么穩重的性子,轉身回來同郭絡羅庶妃開始爭執。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戳著對方心窩子。
互不相讓。
佟妃難得心情舒暢,帶著宮人在御花園散步。
近來郭絡羅庶妃失寵,皇上雖也會去其他妃嬪宮中坐坐,卻都只是稍作停留。
唯有去她宮中時,會留下過夜,侍寢次數遠超旁人。
這讓佟妃心中多了幾分底氣,連帶著看周遭景物都覺得順眼了許多。
聽到不遠處有些嘈雜,佟妃抬手,“走,過去看看。”
作為實打實的妃位,佟妃出門是真的一腳抬八腳邁,身后跟著一連串宮女太監。
非常顯眼。
見到她,納喇庶妃和郭絡羅庶妃停止爭執,屈膝行禮,“佟妃娘娘萬福。”
見是她們兩個,佟妃皺眉,“起來吧。”
“你們都是皇上的妃嬪,在御花園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納喇庶妃一撇嘴,“娘娘這可就誤會嬪妾了,嬪妾偶然遇見郭絡羅庶妃在逛園子,交談了幾句,誰想郭絡羅庶妃架子大著呢,看不起嬪妾這格格位分。”
這時她也不稱什么姐姐妹妹了。
惡心。
佟妃不喜歡郭絡羅庶妃,她打心底覺得郭絡羅庶妃就是個狐媚子。
不過她也同樣不喜歡納喇庶妃。
“行了,”佟妃懶得聽她們辯駁,“都是伺候皇上的姐妹,有什么恩怨不能私下解決?非要在這大庭廣眾之下鬧,讓底下的奴才看了笑話,丟的是后宮的臉面。”
納喇庶妃還想說兩句,被身邊的宮女輕輕扯了一下衣袖。
才被禁足完,這時候還是低調點吧。
佟妃娘娘可不是什么好性的人。
到底也沒有蠢到那種地步,納喇庶妃識時務低頭,“嬪妾知錯,不該與郭絡羅庶妃在御花園吵鬧。”
佟妃把目光轉向郭絡羅庶妃。
她有些不情愿,“嬪妾知錯。”
佟妃雖然不喜歡她們,可也沒有將她們兩個放在眼里。
不過是包衣罷了。
輕描淡寫給出了處置,“既然知錯,就要認罰,都回去將宮規抄寫十遍。”
宮規內容及其繁雜,其中涉及禮儀、服飾、起居、懲戒等各個方面。
并且還會根據實際情況進行補充。
一位訓練有素的宮廷抄書吏不間斷、無差錯下,每日高強度抄寫都需要三個月才能完成。
更何況兩名不專業的后宮妃嬪。
奈何佟妃作為妃位,有權利對妃嬪進行處罰。
她們也只能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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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后宮比較平靜。
新入宮的三名庶妃沒有受寵的,一人一次侍寢,侍寢之后就被皇帝拋在了腦后。
康熙常去的,還是以往的去處。
馬佳庶妃和佟妃平分恩寵,云筠與郭絡羅庶妃次一等,其余的就老老實實在后宮當個會喘氣的活人。
或者說這才是常態。
新人們或許還會有不切實際的妄想,老人們早就習慣了。
新鮮的花骨朵年年有,但能真的給皇上留下印象的卻少之又少。
誰也不敢篤定,自己能做那常開不敗的花。
鈕祜祿妃不禁止妃嬪們爭寵,甚至可以說她樂得見到后宮百花齊放。
只是爭寵也要有底氣。
要么有家世撐腰,要么有銀子打點,最不濟有幾分腦子。
這些都沒有。
自己晚上早點睡吧。
正是午休時候,宮女蹲在地上為鈕祜祿妃輕輕敲著腿,門外有太監低聲通傳,“主子,皇上來了。”
鈕祜祿妃眼睫一動,抬手示意宮女退下。
皇上有時候突然奇想會突然駕到,鈕祜祿妃也習慣了。
這點時間來不及讓她梳妝打扮,還好她向來是嚴謹性子,鬢邊的赤金鑲珠釵斜斜插著,衣擺的暗紋繡得規整,應付接駕倒也挑不出錯處。
她剛起身,康熙已掀簾而入,明黃色的龍袍掃過門檻,帶著室外的燥熱氣息。
“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福。”
康熙將她扶起,“不必多禮,朕就是過來坐坐。”
小太監麻利地奉上剛沏好的雨前龍井,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家常。
康熙手指無意識地轉動著手腕上的紫檀佛珠,那串珠子被他盤得溫潤發亮。
忽然,他話鋒一轉,聲音沉了幾分,聽不出喜怒:“朕打算將十阿哥送出宮,交給大臣撫養。”
鈕祜祿妃端著茶盞的手頓了頓,眉頭微蹙:“這事…… 馬佳庶妃可知曉?”
她竟然也舍得?
馬佳庶妃雖然生下了五子一女,可其中四子都早早夭折,只有女兒還養在膝下。
況且她這次生育傷了身子,太醫已經下了定論,她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對這可能是以后唯一的兒子,她不得看著跟個命根子似的。
怎么還會愿意送出去?
這事說起來,倒與康熙有關。
在探望馬佳庶妃時,看著小小一團的十阿哥,康熙順嘴就提了一句五阿哥在宮外養得健康的事,馬佳庶妃當即就起了心思。
她也不求別的了,只希望十阿哥能健康長大。
在不在她身邊又有什么關系。
后宮里皇子早夭的例子太多,馬佳庶妃的顧慮,康熙自然懂。
況且,將皇子交給重臣撫養,本就是皇家拉攏勛貴的手段,既有五阿哥的先例,倒也不算出格。
“她自然是愿意的,” 康熙語氣平淡,“朕已選好了人選,打算交給一等公噶祿撫養。”
鈕祜祿妃心里頓時明了。
噶祿是四大輔政大臣之首索尼的長子,更是仁孝皇后的生父,如今還擔任著領侍衛大臣,手握禁軍護衛之權,是康熙最信任的臣子之一。
將十阿哥交給噶祿,既給足了馬佳庶妃顏面,也進一步鞏固了與赫舍里氏家族的聯系,可謂一舉兩得。
見皇上心里有成算,鈕祜祿妃也回過彎來。
皇上怕不是剛從鐘粹宮出來就來她這兒了?
鈕祜祿妃放下茶盞,微微頷首,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贊同:“皇上看中的人選自然是妥當的。噶祿大人忠君愛國,又是皇親國戚,十阿哥在他府中,定能得到悉心照料。臣妾這就吩咐下去,著手準備十阿哥出宮的事宜。”
康熙露出幾分滿意:“有你料理,朕放心。”
處理完正事,康熙又與鈕祜祿妃閑聊了片刻,便起身離去。
他還有朝政要處理,不能在后宮久留。
不過半個時辰,乾清宮的太監便抬著賞賜浩浩蕩蕩來了。
“鈕祜祿妃娘娘萬福,這是皇上命奴才們送來的,娘娘可要過目?”
兩名小太監捧著紅漆托盤上前,小太監連忙介紹。
“這是蘇州織造今年新進貢的云錦,一共三匹,一匹是月白色纏枝牡丹紋,一匹是寶藍色云鶴紋,一匹是杏色纏枝蓮紋,都是極為難得的珍品,今年蘇州織造總共就進貢了這三匹,皇上全給娘娘送來了。”
“這是東北產的東珠,顆顆飽滿圓潤,瑩白透亮,不論是用來做成首飾,還是磨成珍珠粉滋補身體,都是上好的東西。”
“還有這荔枝,福建巡撫將結果的整顆荔枝樹用船運到京城,中間精心養護,攏共才得了五筐,娘娘您這兒就得了兩筐呢。”
鈕祜祿妃看著這些賞賜,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對身邊的大宮女青杏說:“替本宮多謝皇上賞賜,賞。”
青杏早有準備,遞過去兩個沉甸甸的荷包。
小太監們接在手里,掂量著分量便知里面是足額的銀錁子,笑得眼睛都瞇了:“謝娘娘賞賜!娘娘若是沒別的吩咐,奴才們就先告退了,還要去給其他小主送東西呢。”
等太監們走了,青杏才上前收拾托盤。
她忍不住說:“主子,皇上這次的賞賜可真豐厚,尤其是那三匹云錦,多少人求都求不來呢!”
鈕祜祿妃卻只是淡淡擺手,“都收起來吧,荔枝性熱,本宮體寒吃不得,你們拿去分了,也讓底下人沾沾喜氣。”
這些對她來說都是尋常物件。
她出身鈕祜祿大族,在府里時什么好東西沒見過沒吃過。
如今這點東西,實在入不了她的眼。
對她而言,皇上的信任與后宮的統籌權,遠比這些物件重要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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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賞賜的不止這一處。
云筠也得了一匣子大小不一的珍珠和一籃子荔枝。
她剝了一顆。
味道和她在超市買的沒什么不同。
將剩下的荔枝推給靈芝:“你們分著吃吧,夏天我還是更喜歡吃冰西瓜,這荔枝太甜膩了。”
靈芝剛要接,茯苓便走了進來。
“小主,各宮的賞賜都送完了,奴婢打聽了一下,其她小福晉和咱們一樣,都是一匣子珍珠加一籃子荔枝。格格里頭,就李庶妃、王佳庶妃和納喇庶妃各得了一盤荔枝,剩下的格格連見都沒見著。”
現代隨時都能吃到的荔枝,在這里成了地位的象征。
也難怪妃嬪們想要往上爬。
沒點地位,連新鮮水果都吃不上。
不得寵的妃嬪待遇甚至比不上得寵妃嬪身邊的宮女。
云筠道:“對了,給小福子留幾顆,這大熱天他在外面跑腿也不容易。”
靈芝連忙應下:“奴婢記著呢,等會兒就給他送去。對了小主,上午小福子去膳房領東西,特意抱了兩個西瓜回來,現在應該在井水里鎮透了,奴婢這就去切來給您解解暑?”
“不急,”云筠指了指那匣子珍珠。
“先將這匣子珍珠,大的挑出來做耳墜,小的先收進庫房,等攢夠一匣子米珠,織成瓔珞,夏天配素色衣裳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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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納喇庶妃房間里,氣氛有些微妙。
她捧著那盤荔枝,臉上帶著幾分得意。
雖說只是一盤,但比起那些連荔枝影子都沒見著的格格,已是體面多了。
可轉念一想,郭絡羅庶妃作為小福晉得了一筐,自己卻只有一盤,心里又泛起酸來。
她有子嗣,怎么還比不過郭絡羅庶妃?
也不知道皇上什么時候才會給她升位分。
身邊的宮女見她臉色變幻,連忙勸道:“小主,能得皇上賞賜已是恩典,您快嘗嘗,這荔枝多新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