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樂斯那輕柔如羽的一吻落下,西爾維婭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隨即睜開了雙眼。
月光下,她那如同森林湖泊般清澈的眼眸中,清晰地映照出凱樂斯瞬間僵住、繼而滿臉通紅、手足無措的模樣。
“西、西爾維婭!你醒了?!”凱樂斯像是被燙到一般猛地直起身,眼神慌亂地四處飄移,就是不敢再看她,聲音結結巴巴,“我、我來看看……你的傷怎么樣了?還、還疼嗎?”
看著他這副窘迫又難掩關切的樣子,西爾維婭立刻明白,他又陷入了那熟悉的自責循環之中。
她并未計較那個突如其來的吻,或者說,那輕柔的觸感在她心中激起的漣漪,暫時被更強烈的安撫意愿所覆蓋。
她撐著身子想要坐起,凱樂斯見狀,連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攙扶,動作輕柔得仿佛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
西爾維婭靠坐在床頭,抬手,并非推開他,而是輕輕撫上他低垂的頭,指尖穿過他略顯凌亂的黑發,聲音如同月夜下的安眠曲,溫柔而堅定:“凱樂斯,我沒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在這里嗎?”
她微微笑了笑,“是你救了我,在所有人都束手無策的時候,是你爆發出強大的力量,擊敗了那頭巨獸,拯救了所有人。凱樂斯,你是我們的英雄。”
“英雄?”凱樂斯抬起頭,暗紫色的眼眸中充滿了茫然與痛苦,“可我……我傷害了你們。我差點控制不住那股力量,我攻擊了伊格尼斯,我讓大家都陷入了危險……我……”
“你做的沒錯,在那個時候,那是唯一能拯救大家的方式。”西爾維婭打斷他的自責,她的目光睿智而包容,直視著他眼中翻涌的黑暗,“強大的力量本身并無對錯,關鍵在于掌控它的意志。凱樂斯,你需要學會的,不是畏懼它、壓抑它,而是理解它,駕馭它。就像駕馭一匹桀驁的駿馬,你需要的是韁繩和耐心,而非恐懼的鞭子。”
她的話語如同清泉,緩緩流入凱樂斯焦躁不安的心田。他怔怔地看著她,陷入了深思。
皎潔的月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窗潑灑進來,將房間映照得一片朦朧銀白,也柔和了凱樂斯臉上緊繃的線條。
沉默了片刻,西爾維婭忽然輕聲提議:“凱樂斯,房間里有些悶,陪我出去走走吧?”
凱樂斯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小心地攙扶著她下床。兩人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房間,來到了城堡靜謐的后花園。
夜間的玫瑰園與白日截然不同。
失去了陽光的渲染,大片大片的玫瑰花在月光下呈現出一種深沉而神秘的色調,濃郁的香氣在微涼的夜空氣中彌漫,更添幾分幽靜。
月光如紗,勾勒出花枝纏繞的剪影,仿佛一個沉睡中的秘密國度。
凱樂斯看著身旁西爾維婭依舊帶著些許蒼白的側臉,和她微微蹙起的眉頭,以為她還在為傷勢或之前的事情煩憂,心中的愧疚感再次升起。
西爾維婭察覺到他情緒的低落,忽然停下腳步,轉過身面對著他,月光在她銀色的長發上流淌,仿佛給她披上了一層圣潔的光暈。
她看著凱樂斯仍心有余悸的模樣,于是淺淺一笑,開口道:“凱樂斯,看我來為你跳支舞吧。”
“跳、跳舞?”凱樂斯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他從未聽說過,更未想象過,清冷理性如西爾維婭,竟然會跳舞?
西爾維婭沒有再多解釋,她輕輕掙脫開凱樂斯攙扶的手,向花園中央那片被月光照得最亮的草坪走去。
她微微閉上眼,深吸了一口帶著玫瑰芬芳的夜氣,隨后,緩緩抬起了手臂。
沒有音樂,只有夜風的低吟和遠處隱約的蟲鳴。
但她動了。
她的舞步起初很輕,很緩,如同月光下悄然綻放的花苞。
纖細的手臂舒展,帶動著流暢的身姿旋轉,銀色的長發隨著她的動作飄散開來,如同月華凝聚成的瀑布。
她的足尖點地,輕盈得仿佛沒有重量,每一步都踏在無形的韻律之上。
漸漸地,她的動作變得舒展而空靈,如同林間穿梭的微風,又如同月光本身在流動。
她并非在表演某種特定的舞蹈,更像是在用身體詮釋著自然的呼吸,精靈與生俱來的優雅和對月光的親和在這一刻展現得淋漓盡致。
點點微弱的、如同螢火蟲般的綠色自然光屑,開始在她周身縈繞、飄散,那是精靈魔力無意識間的流露,與月光、玫瑰交織成一幅夢幻般的畫卷。
凱樂斯徹底看呆了。
他站在原地,忘記了呼吸,忘記了懊悔,眼中只剩下那個在月下獨舞的精靈少女。
她不再是那個總是冷靜分析、提出建議的伙伴,此刻的她,美得不可思議,神圣得不染塵埃,仿佛隨時會隨著月光消散。
一種前所未有的、強烈的心動感,如同破土的春芽,在他心中瘋狂滋長。
與此同時,在城堡主堡的另一側,內心紛亂如麻的莫薇拉也無法入眠。
她推開陽臺的玻璃門,走到欄桿邊,仰頭望著天空中那輪皎潔的明月,試圖讓冰涼的夜風吹散心頭的煩躁。
塞巴斯蒂安的告白、未卜的婚約、凱樂斯的身份任務、以及自身命運的迷茫……這一切都像亂麻一樣纏繞著她。
就在這時,一個低沉而獨特的聲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磁性,突兀地從她頭頂上方傳來:“莫薇拉小姐,這么晚了,還不休息?”
莫薇拉嚇了一跳,猛地回頭,循聲望去——只見在她陽臺斜上方的城堡屋頂邊緣,不知何時,伊格尼斯正坐在那里。
月光勾勒出他完美的側影,那頭金發仿佛自身就在發光,金色的豎瞳在夜色中如同兩盞冰冷的燈火,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伊格尼斯?”莫薇拉驚訝地低呼,“你……你怎么會在這里?”
她完全沒察覺到他是何時出現的。
伊格尼斯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輕輕一躍,如同一片沒有重量的羽毛,悄無聲息地從屋頂落到了她的陽臺上,站在她面前。
借著明亮的月光,他能清晰地看到莫薇拉臉上未散的愁容和眼底的疲憊。
“你不也沒睡嗎?”他重復了她之前無心的問題,目光卻毫不避諱地停留在她的臉上,仿佛在審視一件失而復得的珍貴藏品。
莫薇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但隨即,她回想起白天在荒石山脈,伊格尼斯面對狂暴狀態下的凱樂斯,那展現出的、游刃有余甚至能平分秋色的恐怖實力。
還有更早之前,在巨樹森林里,他那神秘的出現、精準的挾持,以及對地圖碎片的明顯企圖……這個龍裔,身上充滿了太多的秘密和強大的力量。
她定了定神,壓下心中的一絲懼意,反問道:“我睡不著。倒是你,這么晚在屋頂上做什么?”
伊格尼斯沉默了一下。
他真的很想回到自己那間舒適客房,躺在柔軟的大床上好好睡一覺,白天的戰斗和之后的精神緊繃讓他感到了久違的疲憊。
可是,每當他閉上眼睛,腦海中就會不受控制地浮現出莫薇拉的身影——她驚惶的眼神,她強作鎮定的模樣,她與那個人類站在一起時刺眼的畫面……一種陌生的、焦躁的、讓他心臟發緊的情緒盤踞不去,讓他無法安寧。
他不明白自己這是怎么了。
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對于習慣了掌控一切的龍裔來說,既陌生又危險。
他只能遵循著某種本能,在夜深人靜時,如同守護財寶的龍一般,悄然摸上她的屋頂,仿佛離她近一些,就能弄清楚這莫名的煩躁究竟源于何處,就能平息那份蠢蠢欲動的、想要將她圈禁起來、不容任何人覬覦的強烈**。
然而,這些話他無法說出口。
最終,他只是移開了目光,望向遠處沉靜的玫瑰園方向,用他一貫平淡的語調,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復雜心緒,含糊地回答道:“……只是覺得,這里的月色,還不錯。”
莫薇拉疑惑地打量著眼前的伊格尼斯。
他剛才那句話說得沒頭沒腦,眼神也從之前的探究驟然變得冰冷,這迅速的情緒轉變讓她覺得這家伙實在有些……難以捉摸,甚至可以說是怪怪的。
一種本能的警惕心升起,她暗自決定,得找機會好好調查一下這個神秘且危險的龍裔。
然而,還沒等她想好如何套話,伊格尼斯似乎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審視與疏離。
他周身那股剛剛因月色而略顯平和的氣息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深沉、幾乎要凝成實質的冷意。
莫薇拉甚至覺得陽臺上的溫度都下降了幾分,讓她裸露的皮膚起了一層細小的疙瘩。
她不想再待在這個充滿壓迫感的空間里,隨口找了個借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匆忙:“你要是喜歡看月亮就看吧,我……我有點冷,先回去了。”
說完,她幾乎是逃也似的轉身,迅速推開通往臥室的玻璃門,閃身進去,然后“咔噠”一聲輕響,從里面落了鎖。
隔著冰冷的玻璃,伊格尼斯那雙金色的豎瞳依舊緊緊鎖定著她消失的方向。
月光在他身后投下長長的陰影,讓他俊美無儔的臉龐半明半暗,竟透出一種如同蟄伏在古堡陰影中、帶著無盡怨念與偏執的陰濕氣息。他放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收緊,指節泛白。
“莫薇拉……” 他低聲念著她的名字,那聲音仿佛帶著冰冷的鉤子,在這寂靜的夜空下顯得格外清晰,又迅速被夜風吹散,“你對那個人類就那般和顏悅色,對他就能接受那般親密的舉動……輪到我就處處提防,避如蛇蝎,甚至連一句話……都不肯再多說一句嗎?”
那話語里蘊含的、未被回應的關注,被對比后的不甘,以及一種近乎扭曲的執著,讓他周身的氣息變得更加危險而孤寂。
他就這樣在陽臺上站了許久,直到天色將明,才如同融入陰影般悄然離去。
第二天清晨,醫師的保證與塞巴斯蒂安的到來
翌日清晨,城堡專用的醫師們再次前來,為已經蘇醒的凱樂斯和西爾維婭進行了詳細的復查。
仔細檢查了他們的脈搏、魔力回路和精神狀態后,為首的醫師再次向莫薇拉躬身保證:“小姐請放心,兩位的身體恢復得很好。魔法本源正在穩步恢復,只需再靜養一兩日,避免劇烈動用魔法,便可無虞。”
聽到醫師再三的肯定,莫薇拉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就在這時,蘿拉步履輕盈地走進客廳,恭敬地稟告:“小姐,塞巴斯蒂安將軍在門外求見。”
莫薇拉的心猛地一跳。
該來的總會來。她知道,塞巴斯蒂安此行,必然是帶來了雷奧尼斯伯爵對于昨日之事的回應,尤其是關于凱樂斯的態度。
可一想到要面對塞巴斯蒂安,那種混合著愧疚、尷尬和想要逃避的復雜情緒就再次涌上心頭。
但避而不見顯然不是辦法,她只得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無波:“請他進來吧。”
塞巴斯蒂安邁著沉穩的步伐走了進來。他今日顯然是精心打理過,靛藍色的將軍制服熨燙得沒有一絲褶皺,金色的綬帶和肩章熠熠生輝,連平日偶爾會垂落額前的幾縷發絲都被一絲不茍地梳向腦后,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深邃的五官。
莫薇拉莫名覺得,他今天看起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精致而鄭重。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主位的莫薇拉身上,淺灰色的眼眸中瞬間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熱度。
他沒有先理會客廳里的其他人,而是徑直走到莫薇拉面前,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動作流暢而優雅地單膝觸地,行了一個標準的騎士禮。
然后,他執起莫薇拉下意識放在膝上的手,低下頭,將一個溫熱而輕柔的吻,無比鄭重地印在了她的手背上。那觸感清晰而短暫,卻讓莫薇拉如同被電流擊中般,猛地想抽回手,卻被他稍稍用力按住。
“莫薇拉小姐,早安。”他抬起頭,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莫薇拉臉頰微熱,飛快地抽回了手,強裝鎮定地點了點頭,心里卻已經尷尬得能用腳趾摳出三室一廳。
這男人……要不要這么肉麻!
塞巴斯蒂安這才起身,轉向一旁的凱樂斯,臉上的溫柔瞬間收斂,恢復了軍人特有的冷峻和公事公辦的態度:“凱樂斯,雷奧尼斯伯爵要見你。今天。”
凱樂斯聞言,眉頭微蹙,眼中閃過一絲猶豫。
前幾日的沖突還歷歷在目,那位舅舅的暴怒和敵意讓他心有余悸。
塞巴斯蒂安似乎并不在乎他的反應,語氣冰冷地繼續說道:“伯爵知道你身上有傷,特意吩咐我為你準備了馬車。我在城堡外等你,希望你不要讓伯爵久等。”
說完,他不再多言,對著莫薇拉微微頷首,便轉身利落地離開了客廳,留下一個挺拔而決絕的背影。
塞巴斯蒂安一走,莫薇拉立刻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周圍的空氣都順暢了不少。
她撫著胸口,對剛才那肉麻的吻手禮仍感到一陣惡寒。
旁邊的薇莉蒂絲卻雙眼放光,用手肘撞了撞莫薇拉,壓低聲音,語氣里滿是興奮:“哇塞!單膝跪地加吻手禮!這也太會了吧!我宣布我磕到了!霸道將軍和他的傲嬌大小姐!”
莫薇拉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磕什么磕!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根本就沒想過要和塞巴斯蒂安發展什么關系,現在只想趕緊把這個話題揭過去。
于是,她連忙轉向凱樂斯,試圖轉移眾人的注意力:“凱樂斯,你……要去嗎?”
凱樂斯沉默了片刻,暗紫色的眼眸中掙扎與決心交織,最終,他抬起頭,目光變得異常堅定,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去。”
他在心中暗暗發誓:無論那位雷奧尼斯伯爵今日如何刁難他,羞辱他,他都必須去。他要去問清楚,天啟家族那強大而難以控制的力量,究竟有沒有解決的辦法?他需要掌控這股力量,不是為了證明什么,而是為了不再傷害身邊的人,為了有能力去保護……他在意的人。
想到此,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深深地看向了一旁安靜坐著的西爾維婭。
西爾維婭似乎感受到了他目光中的重量,抬起清澈的眼眸,與他對視。
她沒有說話,只是對著他,露出了一個溫柔而充滿鼓勵的、極淺的笑容,微微點了點頭。
那笑容如同穿透陰霾的陽光,瞬間給予了凱樂斯無窮的勇氣和力量。
不再猶豫,凱樂斯挺直了脊梁,邁著雖然還有些虛浮,卻異常堅定的步伐,朝著客廳外走去,走向那個未知的、可能充滿風暴的會面。
莫薇拉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中默默祈禱,希望這次會面能有一個好的結果,不僅僅是為了她的系統任務,也是為了這個背負著沉重血脈和責任的少年,能真正找到屬于自己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