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首都已經有了涼意,尤其是清晨,風裹著露水打在窗臺上,留下點點濕痕。
孫語靈坐在宿舍書桌前,指尖在BP機屏幕上懸了足足五分鐘,輸入框里的文字刪了又改,最終還是一片空白。
桌面上散落著七八張照片,都是她偷偷拍下的楊紅——有的是楊紅在練功房幫同學調整動作,指尖耐心地糾正對方的腳背弧度;有的是楊紅拿著抹布,蹲在地上擦拭練功房地板上的污漬;還有一張,是楊紅把自己的新舞鞋遞給一個舞鞋磨破的學妹,自己則換上了那雙縫補過三次的舊鞋。
每一張照片里,楊紅的臉上都帶著溫和的笑,連陽光落在她身上,都像是特意偏了方向,把她襯托得格外耀眼。
“叮——”
BP機突然震動,林嬌嬌的微信消息彈了出來,紅色的感嘆號格外刺眼:“證據呢?三天了,連個楊紅耍大牌或者出錯的影子都沒找到?你是不是跟她待久了,真把她當朋友了?”
孫語靈的指尖蜷縮起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盯著屏幕看了幾秒,深吸一口氣,緩緩打字:“楊紅太完美了,想從她身上找到耍大牌之類的證據根本不可能。她對誰都客客氣氣,練舞最拼,還幫同學縫補舞鞋,我實在找不到把柄。”
消息發出去的瞬間,她就后悔了。果然,不到十秒,BP機就響起了尖銳的語音通話鈴聲,屏幕上跳動著“林嬌嬌”三個字,像一道催命符。
孫語靈猶豫著按下接聽鍵,把BP機小心翼翼地貼在耳邊,仿佛那不是BP機,而是隨時會爆炸的炸彈。
“找不到?”林嬌嬌的聲音透過聽筒傳過來,尖銳又刻薄,像冰錐一樣扎進孫語靈的耳朵,“我看你是根本沒用心找!孫語靈,你別忘了,你跟楊紅都是從農村來的,憑什么她就能被導演捧著、被學長圍著?你呢?連支像樣的舞鞋都買不起,連個露臉的機會都沒有!”
孫語靈的肩膀猛地一顫,她攥緊桌角的布料,聲音發顫:“我沒有!我每天都在觀察她,早上去練功房比她早,晚上等她走了我才離開,可她真的沒做錯任何事……她甚至連跟人說話,都帶著小心翼翼的客氣,怎么可能耍大牌?”
“沒做錯事?”林嬌嬌冷笑一聲,那笑聲里的嘲諷幾乎要溢出來,“那是你笨!同樣是農村人,她能靠一支亂七八糟的‘田間舞’出風頭,能讓羅菲那種大導演為她鋪路,你呢?除了跟在我后面跑腿,幫我遞杯水、買個飯,你還會干什么?楊紅有的,你一樣都沒有,連嫉妒都不敢光明正大,只會躲在背后偷偷拍照片!”
“我沒有不敢!”孫語靈突然提高聲音,眼眶瞬間泛紅,眼淚在里面打轉,卻死死咬著嘴唇沒讓它掉下來,“我只是……只是覺得,就算找到她的把柄,又能怎么樣?她現在那么受重視,學院根本不會因為一點小事就處分她……”
“只是覺得?”林嬌嬌打斷她,語氣里的不耐煩越來越重,“只是承認自己不如楊紅,承認自己沒本事扳倒她?孫語靈,我跟你說清楚,你要是再拿不出證據,就別再跟著我混,也別想著在舞蹈學院待下去了!我林嬌嬌的身邊,不需要沒用的廢物!”
“啪”的一聲,林嬌嬌直接掛斷了電話。聽筒里傳來忙音,單調又刺耳,像針一樣扎在孫語靈的心上。
孫語靈盯著黑屏的BP機,耳邊反復回蕩著“你不如楊紅”“沒用的廢物”這幾句話。她突然抓起桌上的照片,雙手用力,狠狠撕了起來。照片被撕成碎片,有的落在書桌上,有的飄到地上,像一片片破碎的鏡子,映出她扭曲的表情。
“為什么……為什么你什么都比我好……”孫語靈抱著腦袋蹲在地上,身體控制不住地發抖,眼神逐漸變得渾濁,嘴里開始無意識地呢喃,“楊紅……你憑什么……憑什么你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歡……憑什么你不死……”
她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瘋狂,宿舍里安靜得只剩下她的呢喃聲和窗外偶爾傳來的鳥叫,形成一種詭異的對比。
兩個小時后,首都舞蹈學院的匯報演出廳外熱鬧非凡。紅色的橫幅掛在門口,上面寫著“舞蹈學院新生匯報演出”幾個大字,吸引了不少學生駐足觀看。
楊藝菲穿著一身米色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茍,手里拿著一個藍色文件夾,正和田梓辰站在角落低聲交談。
田梓辰穿著白色襯衫,手里捧著一束向日葵,金黃色的花瓣上還沾著晶瑩的露水,看起來格外新鮮——那是他特意早起去花店買的,準備送給楊紅當演出賀禮。
“菲導,田學長,”一個穿著工作人員服裝的女生快步走過來,手里拿著一張演出流程表,“演出還有半小時開始,楊紅同學已經在后臺準備了,化妝師正在給她補妝。”
楊藝菲點點頭,嘴角帶著溫和的笑意:“麻煩你多盯著點后臺,別讓無關人員進去打擾她,她這個人容易緊張,被打擾了狀態會受影響。”
“放心吧菲導,我已經安排人在后臺門口守著了,除了工作人員和參演人員,其他人都進不去。”工作人員說完,又轉向田梓辰,笑著調侃,“田學長,這束向日葵是給楊紅同學的吧?您對她可真上心。”
田梓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花:“我等會兒演出結束再去后臺找她,現在去怕影響她狀態。她第一次參加這么重要的演出,肯定很緊張。”
兩人的對話清晰地飄進躲在不遠處柱子后的孫語靈耳朵里。她穿著一件灰色的連帽衫,帽子壓得很低,幾乎遮住了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
她看著楊藝菲對楊紅的重視,看著田梓辰手里那束鮮艷的向日葵,嫉妒像瘋長的藤蔓一樣,瞬間纏住了她的心臟,勒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憑什么?憑什么楊紅就能得到這么多人的關心?憑什么羅菲身為大導演,卻對楊紅處處照顧?憑什么田梓辰這種長得帥、家境又好的學長,眼里只有楊紅?
孫語靈緩緩摸出BP機,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指節都有些發紅。她點開與楊紅的聊天界面——那個對話框被她置頂了,上面還存著楊紅昨天發來的消息:“語靈,明天演出加油,我們一起拿好成績,以后還可以一起組隊參加比賽呢!”
看著那句充滿善意的話,孫語靈的眼神變得越來越瘋狂。她的指尖在屏幕上顫抖著,緩緩打出一行字:“楊紅,我在天臺,我不想活了……你能不能來看看我?我有話想跟你說,就最后一次,求你了。”
消息發出后,她靠在冰冷的柱子上,雙手抱頭,腦海里不斷循環著“楊紅去死”的聲音。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幾乎要蓋過周圍的喧鬧聲,讓她的眼神徹底變得渾濁、瘋狂。
此時,后臺化妝間里,楊紅正坐在化妝鏡前。鏡子里的她穿著一件白色舞裙,裙擺上繡著細小的麥穗花紋,那是楊藝菲特意為她定制的演出服,花了不少心思。
化妝師正拿著一支豆沙色的口紅,小心翼翼地給她補妝,生怕蹭花了她臉上的底妝:“楊紅同學,你的皮膚真好,不用怎么化妝就很顯氣色,這支口紅涂在你臉上,特別好看。”
楊紅笑了笑,眼神里帶著一絲緊張:“謝謝姐,我第一次參加這么大的演出,有點緊張,怕等會兒出錯。”
“別緊張,你跳得那么好,肯定沒問題的。”化妝師一邊安慰她,一邊仔細地給她描著眉,“菲導那么看重你,田學長還特意給你準備了花,你可不能讓他們失望啊。”
楊紅點點頭,正想再說點什么,放在桌上的BP機突然震動起來。她瞥了一眼屏幕,看到“孫語靈”三個字時,立刻拿起BP機——她和孫語靈這半個月形影不離,早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孫語靈這個時候聯系她,肯定是有什么事。
可當她看清消息內容時,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光滑的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嚇得化妝師手里的眉筆都掉在了地上。
“楊紅同學,怎么了?”化妝師嚇了一跳,連忙撿起眉筆,“妝容還沒定好呢,還有半小時就要演出了,你現在出去,回來肯定來不及補妝了!”
“我朋友在天臺說要自殺,我得去看看!”楊紅攥緊BP機,聲音急促,眼神里滿是焦急,“妝容等我回來再補,我跑快點,演出前肯定能趕回來!”
她說完,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就往門外跑,剛跑到門口,又突然停住腳步,轉身回來拿起桌上的一包紙巾——上次孫語靈哭的時候跟她說過,不喜歡用粗糙的紙巾擦臉,說會把皮膚擦疼,所以她特意在包里放了一包柔軟的面巾紙,剛才化妝的時候隨手放在了桌上。
楊紅把紙巾塞進外套兜里,快步沖向門口,完全沒注意到身后化妝鏡反射出的、角落里一閃而過的林嬌嬌的身影。
林嬌嬌躲在化妝間的門后,看著楊紅匆匆離開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她拿出BP機,給孫語靈發了一條消息:“楊紅人已經出去了,接下來就看你的了。記住,別讓我失望。”
發完消息,她又快速刪除聊天記錄,整理了一下衣服,裝作剛進來的樣子,對著化妝師笑著說:“我來看看我同學楊紅準備得怎么樣了,馬上就要演出了,她怎么還不在?”
化妝師無奈地嘆了口氣:“她朋友在天臺說要自殺,她著急過去看看,說演出前會趕回來,希望她能快點吧,不然真的來不及了。”
林嬌嬌心里冷笑,臉上卻裝作擔心的樣子:“怎么會這樣?她朋友怎么這么想不開?希望楊紅能早點把人勸下來,別耽誤了演出。”
她說著,眼神卻飄向門口,心里已經開始盤算著,等會兒孫語靈把楊紅纏住,自己該怎么在演出中動手腳,讓楊紅徹底出丑。
而此時的孫語靈,已經在天臺等了很久。她靠在天臺的欄桿上,手里拿著一把水果刀——那是她從宿舍廚房偷偷帶出來的,刀身閃著冰冷的光。
聽到腳步聲,她猛地抬頭,看到楊紅匆匆跑來的身影,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她把水果刀藏在身后,眼神里滿是瘋狂,嘴里開始念叨:“楊紅,你終于來了……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呢……”
楊紅跑到天臺門口,看到孫語靈站在欄桿邊,心里一緊,連忙跑過去:“語靈,你別想不開!有什么事咱們好好說,千萬別做傻事!”
孫語靈看著楊紅焦急的樣子,突然笑了起來,笑聲尖銳又刺耳:“好好說?楊紅,你覺得我們之間還有什么好說的?你什么都有,什么都比我好,你怎么會懂我的痛苦?”
楊紅愣住了,她看著孫語靈瘋狂的眼神,心里突然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語靈,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你跟我說,我幫你解決!”
“欺負我?”孫語靈猛地提高聲音,從身后拿出水果刀,刀尖對著楊紅,“最大的欺負就是你!楊紅,你為什么要這么完美?為什么你要得到所有人的喜歡?為什么你不死?!”
楊紅被孫語靈手里的刀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后退一步:“語靈,你冷靜點!把刀放下,有話我們慢慢說!”
“冷靜?”孫語靈搖著頭,眼神越來越瘋狂,“我怎么冷靜?我看到羅菲對你那么好,看到田梓辰給你送花,我就冷靜不下來!楊紅,今天要么你死,要么我們一起死!”
她說著,就拿著刀朝著楊紅沖了過去,眼神里滿是決絕。楊紅嚇得連連后退,心里又急又怕——她知道孫語靈可能是精神出了問題,可現在這種情況,她根本不知道該怎么應對。
而此時的演出廳里,演出已經開始了。楊藝菲坐在觀眾席的第一排,看著舞臺上一個個參演的學生,心里卻越來越不安——楊紅到現在還沒回來,電話也打不通,她總覺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菲導,”田梓辰坐在楊藝菲旁邊,臉色也有些難看,“楊紅怎么還沒回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楊藝菲皺著眉頭,拿出BP機又給楊紅打了個電話,還是沒人接。她站起身:“不行,我得去找找她,我放心不下。”
田梓辰也跟著站起來:“我跟你一起去,我們分頭找,能快一點。”
兩人剛走出演出廳,就看到一個學生慌慌張張地跑過來,臉色慘白:“菲導!田學長!不好了!天臺有人拿著刀要殺人!好像是楊紅同學和她的朋友!”
楊藝菲和田梓辰臉色驟變,二話不說,朝著天臺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