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嬌嬌臥室的遮光簾密不透風,將深夜的寂靜死死鎖在房間里。
唯一的臺燈懸在書桌上方,昏黃光線像被揉皺的紙,勉強罩住那臺嗡嗡作響的舊打印機,旁邊堆著的照片泛著冷光——正是天臺圍欄邊的畫面,楊紅僵立的背影、楊藝菲攙扶的手臂,被刻意定格成最具誤導性的模樣,恰好隱去孫語靈手中閃著寒光的匕首。
“楊紅,你不是最會裝純良嗎?都在案發現場了,居然還能靠你那個導演給你洗白,真是……”林嬌嬌坐在轉椅上,鴨舌帽壓得極低,只露出涂著深紫口紅的嘴角,正勾起一抹陰毒的笑。
她指尖劃過照片上楊紅的身影,指甲幾乎要戳破相紙,“憑什么你能靠跳一支破舞就出盡風頭?憑什么羅菲那種大導演偏偏護著你?這次我倒要讓你身敗名裂,看誰還敢給你機會!”
她抓起一沓空白相紙塞進打印機,機器運轉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刺耳,卻讓林嬌嬌越發興奮。二十幾張照片吐出來時,她扯過桌上的紅色馬克筆,筆帽“啪”地砸在桌面,彎腰趴在桌邊,筆尖用力劃過紙面:“楊紅在天臺害死好閨蜜孫語靈!”
每個字都用了十足的力氣,紅墨水透過相紙滲到桌面,暈開一個個猙獰的紅點,像極了血漬。林嬌嬌寫得手腕發酸,卻越寫越狠,眼神死死盯著照片上楊紅的臉,仿佛要將積壓的嫉妒全潑在上面。
“搞定!”她直起身甩了甩胳膊,看著滿桌的“罪證”,突然低低笑出聲。
她將照片疊整齊塞進黑色雙肩包,她又摸出口罩戴上,帽檐再往下壓了壓,走到門邊時,特意透過貓眼確認樓道空無一人,才輕手輕腳轉動門把手,像只偷腥的貓溜進夜色。
深夜的首都舞蹈學院靜得能聽見風聲,路燈在地面投下斑駁的光暈,將林嬌嬌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她踩著運動鞋,腳步放得極輕,卻走得飛快,直奔教學樓前的公告欄——那是全校學生上下課的必經之地,也是消息傳播最快的“輿論中心”。
公告欄的木質板面早已斑駁,貼著幾層舊海報的邊角卷著翹。
林嬌嬌左右張望了足足三分鐘,確認操場、教學樓都沒人影,才從背包里掏出照片和固體膠。
她撕開膠水管包裝,在照片背面涂得厚厚一層,然后用力按在板面上——從左到右、從上到下,一張挨著一張,不留絲毫空隙。
二十幾張照片很快貼滿整塊木板,紅色字跡在路燈下泛著詭異的光,像一條條凝固的血痕。
林嬌嬌后退兩步打量,掏出手機翻出存好的《都市八卦報》爆料電話,刻意壓低聲音裝出緊張兮兮的腔調:“喂,是報社嗎?我要爆料!首都舞蹈學院有個叫楊紅的,還是演過戲的小明星呢,把閨蜜逼得在天臺跳樓了!”
電話那頭傳來記者急切地追問,林嬌嬌舔了舔嘴唇,變得愈發逼真:“千真萬確!我親眼看見的!她為了搶一個舞蹈大賽的名額,故意跟孫語靈吵架,把人逼得跳了樓!現在公告欄上全是照片證據,你們趕緊來拍,晚了肯定被學校撕了!”
她頓了頓,又添了把火:“對了,這楊紅跟大導演羅菲關系不一般,聽說羅菲正幫她壓消息呢!你們報出來絕對是大新聞,保證能火!”
掛了電話,林嬌嬌盯著公告欄上的照片,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她繞到旁邊的香樟樹后,掏出藏在口袋里的小型相機,對著照片拍了幾張——這是她留的后手,萬一報社不敢登,她就直接發去校園論壇,非要把楊紅踩進泥里不可。
做完這一切,她才轉身往校門口走,腳步輕快得像踩在棉花上。夜風卷著她的衣角,卻絲毫沒讓她覺得冷,滿腦子都是明天早上學生們圍堵楊紅的畫面,想象著對方哭著辯解卻沒人相信的模樣,忍不住低低笑出了聲。
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公告欄前就聚起了人群。最先發現照片的是兩個去食堂買早餐的女生,本來還在聊昨晚的選秀節目,路過時突然被板面上的紅字刺了眼。
“臥槽!你快看那是什么?”女生一把拽住同伴的胳膊,聲音都變了調。
另一個女生湊過去,看清內容后眼睛瞬間瞪圓:“我的天!楊紅害死了孫語靈?這是真的假的?”
兩人的驚呼吸引了路過的學生,沒幾分鐘,公告欄前就圍得水泄不通,嘰嘰喳喳的議論聲像炸開的鍋。
“孫語靈不是自殺嗎?怎么變成被楊紅逼死的了?”
“你看照片啊!他們三個都在天臺邊,楊紅站最前面,說不定真動手推了!”
“我就說她不對勁!之前開學典禮跳個田間舞蹈就拿了一等獎,肯定耍了手段!現在為了比賽名額居然殺人,也太狠了吧!”
有人掏出相機拍照,很快就有人拿著報紙跑過來大喊:“報紙都登了!標題就是‘舞蹈學院女生疑因競爭逼死閨蜜,名導羅菲涉嫌包庇’!說楊紅故意刺激孫語靈,羅菲還幫她壓消息!”
人群瞬間沸騰,罵聲、質疑聲混在一起,像潮水般涌向公告欄。
躲在不遠處梧桐樹后的林嬌嬌攥著相機,鏡頭對準攢動的人群,嘴角勾著幸災樂禍的笑——她特意早起繞回學校,就是為了親眼見證這場“好戲”。
就在這時,人群突然安靜了一瞬,隨即爆發出更大的騷動。林嬌嬌趕緊調整鏡頭,只見楊紅背著洗得發白的帆布包,正從宿舍樓方向走來。
楊紅今天起得比平時早,想趁著人少去練功房練會兒新排的獨舞。
路過公告欄時,她看到圍滿的人群,還以為是貼了比賽晉級名單,便好奇地湊了過去。可越靠近,越覺得不對勁——議論聲里反復出現“楊紅”“害死”“孫語靈”這幾個詞,像針一樣扎進她的耳朵。
她心里一緊,用力擠開人群往前走,等看清公告欄上的照片和紅得刺眼的文字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楊紅在天臺害死好閨蜜孫語靈!”
十二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的眼睛里。
照片上自己的背影顯得那么冷漠,完全看不出當時她正試圖拉住孫語靈的慌張。楊紅下意識地攥緊背包帶,手指卻抖得厲害,背包“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里面的舞蹈鞋、護膝滾了出來。
她彎腰想去撿,指尖剛碰到舞鞋的緞面,就聽到一個尖利的聲音響起:“喲,正主來了!怎么不說話啊?是不是被我們說中了?”
楊紅抬頭,看到說話的是林嬌嬌的跟班李娜,正抱著胳膊站在人群前排,眼神里滿是嘲諷。周圍的學生也紛紛轉頭,目光像探照燈一樣落在她身上,有憤怒的、有鄙夷的、有幸災樂禍的,那些眼神像無數根細針,扎得她渾身發疼。
“我沒有……”楊紅張了張嘴,聲音細得像蚊子叫,眼淚瞬間涌了上來,模糊了視線,“孫語靈是自己跳下去的,我沒有逼她……那天我還拉了她,她自己松開了手……”
“誰信啊!”另一個男生喊道,“照片、報紙都在,你還想狡辯?孫語靈多可憐啊,她爸爸腿有殘疾,還來學校看過她好幾次,你怎么能這么狠心?”
“就是!平時裝得柔柔弱弱的,沒想到心思這么歹毒!虧我之前還覺得你跳舞跳得好,真是瞎了眼!”
罵聲越來越密集,“兇手”“心機女”“偽善”這些詞像冰雹一樣砸向楊紅。她站在原地,看著眼前一張張陌生或熟悉的臉,突然覺得渾身發冷——明明是回暖的春天,卻像掉進了冰窖里。
她想解釋那天天臺的真相,想說出孫語靈早就有自殺傾向,可話到嘴邊,卻被淹沒在更響亮的指責聲里。
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掉,砸在地上的舞蹈鞋上,暈開小小的濕痕。楊紅的身體晃了晃,幾乎要站不穩,就在這時,躲在樹后的林嬌嬌悄悄舉起相機,對著她窘迫落淚的模樣連續按下快門。看到楊紅快要哭到站不住,她才滿意地收起相機,轉身溜出了校園。
楊藝菲是被助理的電話驚醒的。
她昨晚改《花樣年華》的舞蹈劇本到凌晨三點,剛睡了沒幾個小時,手機就“鈴鈴鈴”地響個不停。她迷迷糊糊接起,助理焦急的聲音瞬間刺破睡意:“菲導!出事了!紅姐被人造謠了!網上都炸鍋了!”
“造謠?”楊藝菲猛地坐起身,抓過床頭的眼鏡戴上,“怎么回事?說清楚!”
“您快看《都市八卦報》的頭版!還有咱們學校的論壇!有人說紅姐在天臺害死了孫語靈,還貼了照片,現在所有人都在罵您和紅姐!”
楊藝菲掛了電話,立刻掀開被子沖到電腦前。網頁加載出來的瞬間,她的瞳孔驟然收縮——《都市八卦報》的頭版標題用加粗黑體字印著:“舞蹈學院女生疑因競爭逼死閨蜜,名導羅菲涉嫌包庇”,下方配著公告欄照片的翻拍圖,文字里添油加醋,說楊紅“為爭奪舞蹈大賽名額,多次惡意刺激孫語靈”,還暗示她“靠羅菲的關系壓制校方,掩蓋真相”。
首都舞蹈學院的校園八卦墻,置頂帖子已經換成了“楊紅逼死孫語靈實錘!附照片 報紙證據”,下面附滿了高清圖片,評論區幾百條留言,幾乎全是對楊紅的謾罵,連帶著她也被罵成“任人唯親”“為了利益掩蓋丑聞”的黑心導演。
“砰——”
楊藝菲一拳砸在桌面上,指節泛白。她太清楚這是誰干的——除了一直嫉妒楊紅的林嬌嬌,沒人會這么處心積慮地捏造證據、煽動輿論。
“咚咚咚——”
敲門聲急促響起,助理拿著一疊文件沖進來,臉色慘白:“菲導,還有更糟的……之前和紅姐約好拍《青春舞曲》MV的張導,剛發消息說取消合作,還把您的聯系方式全拉黑了!另外幾個之前有意向找紅姐參演舞劇的劇組,也說要‘暫停合作洽談’,連帶著咱們工作室的幾個項目,投資方都開始催著要說法了……”
楊藝菲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指尖劃過鼠標,關掉刺眼的網頁:“林嬌嬌的黑料查到多少了?聊天記錄、同學證言,還有她聯系報社的證據和我之前說過的李萌的證詞,都齊了嗎?”
“齊了!”助理趕緊遞過文件夾,聲音帶著一絲慶幸,“我們昨晚就盯著她呢,查到她凌晨一點多給《都市八卦報》的記者發了消息,這是微信聊天記錄的截圖——您看,她主動發了照片,還要求記者‘把楊紅寫得惡毒點,越有沖突性越好’,說這樣能上頭條。還有三個被她欺負過的同學,包括之前被她潑過冷水的李萌,都愿意簽字作證,說林嬌嬌之前就多次在背后散布紅姐的謠言,還故意破壞過紅姐的表演,甚至威脅過孫語靈‘別擋我的路’……”
楊藝菲快速翻看著文件,眼神越來越冷。證據鏈很完整,從林嬌嬌主動爆料,到她過往的惡行,足夠讓她和那家無良報社付出代價。她剛要讓助理聯系律師,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推開。
一個穿著黑色定制西裝的男人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份《都市八卦報》,臉上掛著假惺惺的關切笑容。楊藝菲抬頭看過去,瞳孔猛地一縮——這個男人的臉,不就是自己那個在她小時候拋棄她和母親的親生父親嗎?
“羅導,看了今天的報紙吧?”男人走到辦公桌前,將報紙放在桌上,手指點了點“楊紅”的名字,語氣“誠懇”,“楊紅這事鬧得太大了,現在不僅學生議論,連教育局都有人過問了。再拖下去,不僅她的舞蹈生涯毀了,您的名聲也要受連累啊。”
楊藝菲握著鋼筆的手緊了緊,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您是……覃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