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小煜因為三天三夜沒怎么合眼,整個身體都搖搖欲墜,聽到林不凡這句話,他那緊繃到極點的神經猛地一松,眼前一黑差點直接栽倒在地上。
“沒事吧你?”
林不凡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我……我沒事……”馮小煜勉強站穩,臉色白得像紙一樣。
五百多萬封求助信,他花了整整三天,用上了自己這二十多年來學到的所有知識,甚至還自學了基礎的編程,寫了幾個簡單的篩選腳本,才勉強完成了這個不可能的任務。
他篩選出的十個案子,每一個都觸目驚心,每一個都代表著一個家庭的絕望。
他不知道林不凡為什么偏偏選中了這個看起來最“小”的案子。
畢竟,和他篩選出的其他案子比起來——比如某個省份的國企老總侵吞上億國有資產,導致數千名工人下崗;又或者某個地方的村霸勾結官員,強占村民土地,打傷十幾人;再或者某個上市公司的董事長,涉嫌金融詐騙,卷走了數十萬股民的血汗錢——一個校園霸凌案,似乎真的算不上什么大事?
“為什么是這個?”蘇忘語也忍不住問出了和馮小煜同樣的疑問。
她也看了馮小煜整理的報告,那上面的每一個字,都浸透著血和淚。她承認,那個叫李靜的母親的求助信很讓人心疼,那個自殺未遂的女孩也很可憐。
但是,從社會危害性的角度來看,這個案子,真的排不上號。
林不凡沒有直接回答,他只是將手里的平板電腦遞給了林夜鶯。
“夜鶯,聯系這個叫李靜的母親。”他淡淡地吩咐道,“告訴她,她的事情,我接了。讓她準備好所有資料,我們下午過去一趟。”
“是,少爺。”林夜鶯點了點頭,轉身開始打電話。
“至于你……”林不凡的目光在馮小煜的臉上掃過,“現在滾去睡覺。下午兩點,門口集合。”
說完,他便不再理會兩人,戴上耳機,繼續看起了剛才沒看完的電影。
蘇忘語看著他那副無所吊謂的樣子,還想說點什么,卻被馮小煜拉了拉衣角。
“蘇律師,還是……先去休息吧。”馮小煜的聲音依舊沙啞,他現在感覺自己隨時都可能原地睡著。
蘇忘語看著他那副快要猝死的樣子,也只能把滿肚子的話咽了回去。
“好吧。”
……
下午兩點。
林家莊園的車庫里,一輛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黑色奧迪A8L,已經發動了引擎。
林不凡依舊是一身休閑裝,坐在后座。
補了幾個小時覺的馮小煜,精神狀態好了不少。他換上了一套林不凡讓高叔給他準備的合身西裝,雖然還有些拘謹,但總算有了幾分精英的模樣。他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后背挺得筆直,雙手緊張地放在膝蓋上。
蘇忘語也換了一身干練的職業套裙,坐在林不凡的身邊,臉上依舊帶著幾分疑惑和不滿。
開車的是林夜鶯。她也換上了一身黑色的OL制服,長發扎成了干練的馬尾,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看起來就很專業。
“地址。”林不凡言簡意賅。
“靜海市,安平區,幸福里小區。”林夜鶯一邊熟練地操控著方向盤,一邊回答,“已經規劃好路線,預計一小時二十分鐘后到達。李靜女士會在小區門口等我們。”
“嗯。”林不凡應了一聲,便閉上了眼睛,開始假寐。
車內的氣氛,一時間有些沉悶。
蘇忘語終于還是忍不住了。
“狗東西,你到底為什么選這個案子?”她壓低了聲音問道,“我不是說這個案子不重要,只是……和其他案子比起來,它的影響力是不是太小了?”
“你不是要搞事嗎?這個案子,能搞出什么大事來?”
林不凡連眼皮都懶得抬。
倒是副駕駛的馮小煜,在聽到蘇忘語的話后,猶豫了一下,還是鼓起勇氣開口了。
“蘇律師,我覺得……林少選擇這個案子,可能有他的道理。”
蘇忘語愣了一下,她沒想到這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年輕人,居然會主動替林不凡說話。
“哦?什么道理?你說來聽聽。”蘇忘語來了興趣。
馮小煜深吸一口氣,似乎是在組織語言。
“我……我在整理資料的時候發現,這五百多萬封求助信里,關于‘未成年人犯罪’和‘校園霸凌’的,加起來超過了三十萬封。”
“三十萬?”蘇忘語吃了一驚。這個數字,遠超她的想象。
“是的。”馮小煜點了點頭,“而且,這些案子,大多都陷入了和李靜女士一樣的困境。學校和稀泥,警察管不了,法律上又很難對那些施暴者進行有效的懲罰。”
“我篩選出的那十個案子,每一個都代表著一個巨大的社會問題。金融詐騙,官商勾結,黑惡勢力……這些問題,固然嚴重,但國家也一直在重拳出擊,相關的法律法規也相對完善。”
“唯獨校園霸凌,一直處在一個很尷尬的灰色地帶。”
“它就像一顆毒瘤,隱藏在陽光之下,看似不致命,卻在一點點地侵蝕著整個社會的根基。”
“所以,我猜……林少是想……借著這個案子,撕開一道口子。”
馮小煜說完,有些緊張地看了一眼后視鏡,想看看林不凡的反應。
然而,林不凡依舊閉著眼睛,仿佛睡著了一樣。
蘇忘語卻被馮小煜的這番話,說得愣住了。
她不得不承認,這個剛走出校門的年輕人,看問題的角度,比她這個自詡精英律師的律政黑玫瑰要深刻得多。
她一直糾結于案子的大小,影響力的大小,卻忽略了案件背后所代表的更深層次的社會問題。
撕開一道口子?
如果林不凡真的有這個想法,那他的格局,有點大!
......
車子一路疾馳,很快就進入了靜海市。
幸福里小區,是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老舊小區。
當黑色的奧迪A8L緩緩停在小區門口時,一個穿著樸素,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立刻迎了上來。
她就是李靜。
“請問……是林……林先生嗎?”李靜的語氣里,充滿了不確定和一絲卑微的希冀。
她在網上看過林不凡的直播,知道這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她根本不敢相信,這樣的人物,會真的來管她家的這點“小事”。
車窗緩緩降下,露出了林不凡那張帥得有些不真實的臉。
李靜的呼吸,瞬間停滯了。
“上車說吧。”林不凡淡淡地說道。
蘇忘語這回倒是很機靈,已經讓開位置了。
李靜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連忙拉開后座的車門,坐了進來。
“林……林先生,謝謝您,謝謝您愿意幫我們……”一上車,李靜的眼圈就紅了,她語無倫次地道著謝,要不是條件不允許,恐怕當即就要給林不凡跪下。
“好了,其他的不用說。”林不凡微笑道,“咱們直入主題吧。”
李靜見狀也不再廢話,只能戰戰兢兢地坐好。
“你女兒呢?”林不凡問道。
“在……在家里。”李靜小聲地回答,“她……她現在不愿意出門,也不愿意說話。”
“嗯。”林不凡點了點頭,“夜鶯,找個地方停車。”
“是。”
車子在小區里找了個空位停下。
“馮小煜,你和蘇律師,先跟她上去看看情況。”林不凡吩咐道,“把所有資料都拿到手,尤其是那個視頻。”
“那你呢?”蘇忘語下意識地問道。
“我?”林不凡撇了撇嘴,“我在這里等你們。我怕我上去,把她女兒嚇得再自殺一次。”
蘇忘語:“……”
雖然話很難聽,但好像……有那么點道理。
那個女孩現在心理狀態肯定很脆弱,林不凡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氣場,確實不太適合跟受害者接觸。
“好,我們速去速回。”
蘇忘語和馮小煜跟著李靜下了車,朝著一棟破舊的居民樓走去。
車里,只剩下了林不凡和林夜鶯。
“少爺,需要調查一下那三個霸凌者的家庭背景嗎?”林夜鶯問道。
“不用。”林不凡搖了搖頭,“等馮小煜回來,讓他去查。”
“這是他的工作。”
林不凡看著窗外那棟斑駁的居民樓,眼神里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校園霸凌……
他想起了自己的上一世。
在那個弱肉強食的殺手訓練營里,哪有什么霸凌?
只有……殺戮。
比這,殘酷一萬倍。
但不知道為什么,當他看到求助信里,那個女孩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的照片時,他那顆早已冷硬如鐵的心還是被刺痛了一下。
或許,是因為他現在……想當個“好人”?
林不凡自嘲地笑了笑。
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劊子手,居然想當好人?
他閉上眼睛,不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只知道,這件事他管定了。
而且,要用他自己的方式,管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