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父、林母七嘴八舌地說著,林之夏沒聽。
她在觀察林之晴。
以前的林之晴因為自卑,常年留著厚重的劉海,永遠穿著黑灰色的衣服,看著畏縮,經常被人忽視,沒什么存在感。
只有少數在跟她搶某樣東西,或者將她可憐的自尊踩碎時,她才會露出自己的利爪,表現出偏激、失控的樣子。
可眼前的人,哪里還有半分從前的影子?
厚重的劉海沒了……
換上了她以前從來不會穿的漂亮長裙。
明明是隨意地坐著,脊背挺得筆直,側臉的線條柔和又帶著韌勁,連握著銀叉的手指都透著股干凈從容。
臉還是那張臉,可氣質卻天差地別。
從前像陰溝里的苔蘚,躲在不見天日的濕暗中蜷縮著。如今像浸在寒潭里的月,看似美麗無害,卻給人一種危險致命的感覺。
林之夏的指尖微微收緊,這真的是那個會被她三言兩語逼得情緒失控的林之晴嗎?
她的臉,還有手腳不是都被毀了嗎?
她為什么看著一點事情都沒有?
林之夏一直沒出聲,林父、林母還以為她是心軟,顧念著姐妹情誼,便又催促了幾句。
“夏夏你還在猶豫什么,她之前對你動手,如今又對我們動手,她已經不是以前的林之晴了。”
方森然溫聲安撫:“叔叔、阿姨,你們別急。夏夏心軟,一時難接受姐姐做出這樣的事,也是正常。還是我來處理吧,只要你們事后不怪我就好。”
林父:“真的嗎,那就麻煩小方了。我們肯定是不怪你的。這么六親不認、冷血無情的不孝女兒,我們要不起。我們如今有夏夏一個女兒就可以了,權當沒生過她。”
林母連忙附和:“是啊,小方,要不是你,我們一家人在這個世界連生存都是問題,哪里還能住上這么好的房子,過上現在的生活。”
“我們怎么會怪你,謝你都來不及。”
方森然看了眼一旁的林之夏,眼底漾起細碎的光,笑意溫柔,輕聲道:“叔叔、阿姨客氣了,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幾人寒暄的時間里,阮甜已經吃完最后一口牛排。
用黃油煎過的牛排帶著焦香,外皮微脆,內里鮮嫩,比水煮的可好吃太多了。
在林家待了兩天,阮甜都感覺自己長肉了。
林父、林母雖然不老實,但手藝是真的不錯。
要不是他們必須要死,她都想將人留著給她當廚子了。
在林父幾人聊天的功夫,001就瘋狂地在阮甜的腦海里催促她做任務。
阮甜沒搭理它,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她好不容易過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這才兩天,容易嗎?
現在不多享受,等著幾個人死了,這樣的好日子還不知道要等多久。
001知道自己是勸不動她,便只能等。
等阮甜徹底放下了刀叉后, 001才開口:
[宿主,現在可以做任務了嗎?]
“當然。”
阮甜擦了擦嘴,淡定地看著不遠處的四人,這會正商量著要怎么殺她。
林父一臉憤怒地說也要折斷她的手臂,不能讓她死得太輕松。
林母則是跟著林父的話說。
林之夏沒吭聲,方森然也只是靜靜的聽著。
他心里是反對的。
但林父、林母是長輩,他又不好不聽。
也罷,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到時候他下手重點,林之晴也可以少受一點痛苦。
阮甜聽著他們說了一會廢話,只覺得好沒意思。
她笑得純良無害,眼底卻漫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懶意:“幾位,你們殺我估計有億點難,不如我殺你們吧。”
“誰先死?還是····一起?”
林之夏和方森然心頭一沉,瞬間察覺到不對勁。
眼前這人,無論語氣、神情還是細微的動作,都透著股說不出的違和。
明明這張臉與林之晴分毫不差,可她一開口,那種骨子里的陌生感便撲面而來。
這絕對不是林之晴。
二人同時繃緊了神經,一股強烈的危險感順著脊椎爬上來。
她的語氣聽著平靜,甚至是帶著點玩笑的隨意,可字句里的認真,讓人無法忽視、不寒而栗。
他們還來不及做出反應,林母先跳了出來。
“林之晴,夏夏和小方都在,你還敢這么囂張,說一些大逆不道的話,那你別怪我們心狠,從今以后····”
林母的聲音陡然卡住,脖頸處傳來的尖銳的刺痛,讓她整個人無法出聲。
溫熱的液體順著衣領往下淌,林母僵著脖子,哆哆嗦嗦地抬手,指尖觸碰到脖子上多出的叉子時,雙眼瞪大,滿是驚恐。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半個字都未說出,身體一晃,重重砸在地板上,沒了氣息。
“媽···”
“阿姨···”
“老婆子···”
驚叫聲里,林之夏三人撲了過去。
方森然摸出恢復藥劑往林母頸間倒,藥水混著血珠淌下,卻一絲反應都沒激起。
恢復藥劑對死人沒用。
林父抖著嗓子著急地問:“還有救嗎?還有救嗎?”
林之夏握著林母的手,眼淚控制不住地落,一聲聲“媽媽”碎得不成調。
方森然看著二人,最后無力的搖了搖頭。
阮甜坐在餐桌旁,指尖轉著小刀,金屬反光晃過她平靜的臉。
扯了扯嘴角說了三個字:“可惜了。”
還想多留她幾天做飯的,但話太多了,聽著厭煩。
林父看著林母的尸體,滿腔的憤怒將他淹沒,顧不得雙手的疼痛,赤紅著眼就要撲過去跟阮甜拼命,被林之夏和方森然死死拽住。
“畜生!你是畜生啊!”
林父被攔住,只能無力又絕望地沖著阮甜嘶喊:“她是你親媽啊……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下這種狠手啊!老天爺看著呢,你這樣的,是要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的啊!!!”
阮甜只覺得好笑。
她的確是死后不得超生。
不然也不會靈魂不滅,被丟去無邊無際的虛空里,只有永恒的黑暗和無休止殺戮的地方,憑著一股狠勁,一次又一次從一堆惡鬼里殺出來。
地獄?她早就從比地獄更糟的地方淌過來了。
林之夏:“爸,爸你冷靜點,她不是姐姐,她不是林之晴。”
林父猛地頓住,渾濁的眼睛盯著餐桌旁的阮甜,像是要從那張與林之晴一模一樣的臉上找出些不同來,啞聲追問:“那她是誰?她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