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虎山的老舊銅鐘響了起來,晚課結束了。
張云淵正在和幾位師兄一起做晚課,聞聲立刻放下手中的道經,對著負責教導的師叔行了一禮,快步向天師府的方向跑去。
下午的時候田晉中說,師父讓他下晚課以后過去。
穿過幾重庭院,張云淵在老天師的靜室外停下腳步。
“師父,弟子來了。”
“進來吧。”
推門而入,靜室里只點著一盞油燈,光線昏黃。
老天師張靜清盤膝坐在蒲團上,他身前還站著一個人,身形挺拔,氣息內斂,正是大師兄張之維。
張之維的表情明顯不似下午那樣悠閑,看來在他來之前,老天師已經和張之維交代過什么了。
此時,兩人的神色都有些凝重。
“師父,大師兄。”
張云淵乖巧地行禮。
“云淵,坐。”
老天師指了指身邊的蒲團。
張云淵依言坐下,心里有些打鼓。
這么晚了,師父和大師兄一起找我,看這氣氛,不像是要考校功課。
“叫你來,是有件事要與你說。”
張靜清緩緩開口,聲音比平時低沉了幾分。
“我龍虎山后山禁地,那歷代天師安息的墓園,近來有些不尋常的炁動。”
“我探查過了,是早年間設下的幾處封印,因年代久遠,出現了松動,有陰邪之氣外泄的跡象。”
張云淵心中一凜。
天師墓?那可是龍虎山的根基所在,非同小可。
“此事關系重大,不容有失。”
張靜清繼續說道。
“剛才我已和之維商議過了,決定即日前往天師墓深處,聯手修復并加固所有封印。
此去需要心無旁騖,所以會對外宣布閉關,歸期未定。”
閉關?
張云淵的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不易察覺地亮了一下。
師父和大師兄都要閉關?
那豈不是說……
他有機會溜下山了?
“我離山之后,山中事務,暫由你懷義師兄和晉中師兄共同主持。”
老天師的目光落在張云淵身上,帶著幾分不放心。
十歲了,正是心性活潑頑劣的時候。
“你年紀最小,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他伸出手,并指如劍,在張云淵的眉心輕輕一點。
一股溫和卻不容抗拒的炁,瞬間鉆入他的體內,最終在他手腕內側,留下了一個極淡的、形如火焰的朱紅色印記。
“這是我下的一道禁制。”
老天師沉聲道。
“平日里對你修行無礙,但若你動了什么不該有的心思,或是與人有了肌膚之親,這印記便會發燙示警,我也能立刻感知到。”
張云淵低頭看著手腕上的印記,心里一陣無語。
這不就是張楚嵐身上的守宮砂嗎?
他腦海中不由復現起了張楚嵐月下遛鳥的名場面。
師父啊,我才十歲,您是不是想得有點太多了……
“你如今根基已成,正是水磨工夫的關鍵時候。”
張靜清的語氣變得語重心長。
“我不在山上,你更要用心練功,聽你兩位師兄的話,知道嗎?”
“知道了師父,弟子一定好好練功,不給您惹麻煩。”
張云淵抬起頭,露出一張無比乖巧懂事的臉。
老天師看著他這副模樣,心中稍安,揮了揮手。
“去吧,早些休息。”
“是,師父、大師兄,弟子告退。”
張云淵恭敬地行了一禮,轉身退出了靜室。
門關上的瞬間,他臉上那乖巧的表情,立刻被一抹按捺不住的興奮所取代。
天賜良機!
這簡直是老天爺都在幫我!
第二天一早,老天師張靜清與大弟子張之維宣布閉關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龍虎山。
山上進入了由張懷義和田晉**同主持的時期。
張懷義依舊沉默寡言,但行事愈發沉穩,將各項事務安排得井井有條。
田晉中則負責起了所有弟子的日常修行監督,以及對張云淵的“重點看護”。
臨行前,張靜清又把張云淵叫到身邊,拉著他的手,反復叮囑了半天,讓他安心修行,萬萬不可頑劣。
張云淵表現得像個即將與親人分別的孩子,眼眶紅紅的,點頭如搗蒜,就差指天發誓了。
一番依依不舍之后,終于送走了兩位最大的“看守”。
當天下午,張云淵就找到了田晉中。
“田師兄,師父臨走前說,讓我多讀讀道藏古籍,沉淀心性。”
他仰著小臉,一本正經地說道。
“我想去藏經閣的后院舊籍庫看看,那里存放的都是些殘篇孤本,據說有很多前輩的修行感悟,我想去抄錄一些。”
田晉中一聽,小師弟如此上進,師父和大師兄剛走,他就一心撲在修行上,心中大為感動。
“好啊!當然可以!”
他想都沒想就答應了,親自帶著張云淵去了藏經閣,跟看守的師叔打了個招呼,給了他自由出入舊籍庫的權限。
舊籍庫里堆滿了落灰的竹簡和泛黃的古籍,一股陳舊的霉味撲面而來。
張云淵在這里待了整整三天。
他以驚人的速度翻閱著那些殘破不全的典籍,終于,在一本名為《贛地山川異聞錄》的殘卷夾層里,找到了一份他真正想要的東西。
那是一張用獸皮繪制的古地圖,上面大部分的字跡已經模糊不清,但依稀能辨認出是龍虎山周邊的山川河流。
上面記載的,都是一些鐘靈毓秀的形勝之地。
張云淵將地圖悄悄收入懷中,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下山計劃,正式啟動。
又過了幾日,他算準了日子。
是夜,月黑風高。
張云淵躺在床上,仔細聽著屋內的動靜。
田晉中的鼾聲一如既往的沉穩有力。
隔壁床的張懷義,氣息悠長近無,已然進入了深度的定境。
他悄無聲息地滑下床,穿上早就準備好的夜行衣。
他走到院中,深吸一口氣,心念一動。
體內的“大如意勁”,開始運轉起來。
這門從呂家打卡得來的古老勁法,經過他這幾年的揣摩,早已不再局限于拳腳。
呂家本門修行的如意勁,使的是隔山打牛的本事,專克橫練功夫。
一拳過去,皮肉無傷,五臟盡碎。
可他獲得的大如意勁,經過仔細研究,發現這門勁力竟有藏勁于內,隨心流轉的妙用。
此刻,他將全身的勁氣盡數收斂,盡數灌注于雙腿的經脈之中!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輕盈感,瞬間傳遍全身。
他感覺自己的雙腿仿佛失去了重量,腳下像是踩著兩團看不見的氣墊,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
他試探著向前邁出一步。
沒有聲音。
身體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著,輕飄飄地向前滑行了數米。
這就是“神行”!
張云淵心中一喜,不再猶豫。
他腳下微微發力,整個人如同一道貼著地皮的鬼影,沒有帶起一絲風聲,悄無聲息地掠出了院子,向著山門的方向疾馳而去。
速度快得不可思議!
沿途的樹木、巖石在視野中飛速倒退,化作一片片模糊的影子。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體內奔騰的炁,正在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消耗著。
按照這個速度,跑到山腳,恐怕就要消耗掉三成的炁。
來回一趟,加上可能發生的意外,必須速戰速決!
張云淵不敢有絲毫耽擱,辨認了一下方向,朝著地圖上標記的無蚊村,全力奔去。
夜色中,那道小小的身影,如同一縷融于黑暗的青煙,消失在茫茫山林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