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廢棄的工地像一頭蟄伏的巨獸,在城市的邊緣沉默。
殘破的水泥柱、散落的鋼筋和半人高的荒草,構成了一片被遺忘的角落,正是某些隱秘交易或黑暗勾當的理想場所。
張楚嵐的心跳得像擂鼓,后背緊貼著一堵冰冷粗糙的斷墻。
他面前,那個叫呂良的少年,雙手散發著詭異的、仿佛有生命的幽藍色炁光,正牢牢按在他的太陽穴上。
一股冰冷而強橫的力量不由分說地鉆進他的腦海,翻攪著他的記憶,帶來陣陣眩暈和惡心。
呂良臉上原本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自信滿滿的戲謔。
他相信,在呂家絕學“明魂術”之下,張楚嵐腦子里那點關于“炁體源流”的秘密,很快就會像攤開的書本一樣呈現在他眼前。
然而,幾秒鐘過去,呂良臉上的自信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驚疑,然后是難以置信的震驚。
他手上的炁光不穩定地閃爍起來,額角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不可能!這怎么可能?!”
他突然失聲叫了出來,聲音在寂靜的廢棄工地里顯得格外刺耳。
“張懷義…你爺爺…他怎么可能什么都沒給你留下?!關于‘炁體源流’…哪怕一點碎片化的信息、一個修煉的畫面都沒有?!這不合常理!”
張楚嵐被明魂術的力量弄得頭痛欲裂,思維都有些混亂,但呂良的驚叫卻讓他感到一種莫名的荒謬和憤怒。
他掙扎著,從牙縫里擠出聲音:
“你到底在說什么鬼東西啊?什么流?什么懷義?我爺爺叫張錫林!
他就是個種地的普通老頭!他能給我留什么?留下幾畝地嗎?!”
旁邊的夏禾一直慵懶地倚靠著一根鋼筋,此刻也收斂了那勾魂攝魄的媚態,秀眉微微蹙起。
她站直身體,語氣里帶上了幾分嚴肅:“呂良,你確定?是不是你漏掉了什么關鍵角落?或者…他的記憶被某種特殊手段加密封鎖了?”
“不可能漏掉!”
呂良幾乎是低吼著反駁,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一種對自己家傳絕學的絕對自信。
但那自信底下,已經開始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我的明魂術絕不會出錯!他的記憶…關于他爺爺的部分,尤其是他稍微懂事后的記憶,干凈得像一張被反復擦洗過的白紙!
關于‘炁體源流’的痕跡,一絲一毫都沒有!這絕不是自然遺忘!”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死死鎖定在因痛苦而面部扭曲的張楚嵐臉上,眼中第一次閃過的不是戲謔,而是某種更深層的、近乎驚悚的猜測:
“難道…難道他的記憶被…被某種極高明、極其徹底的手段清洗過?!是誰干的?!”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就如同毒藤般迅速纏繞住呂良的心臟。
他自己就是玩弄記憶和靈魂的高手,深知要做到如此干凈、如此不留痕跡的清洗,需要何等恐怖的手段和修為!
這絕不是普通異人能辦到的!
極度的驚疑瞬間轉化為了恐懼。
他猛地一把揪住張楚嵐的衣領,幾乎將臉湊到對方面前,聲音因為那莫名的恐懼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張楚嵐!說!你還接觸過誰?!除了我們,還有誰找過你?!是不是…是不是我們呂家的人?!你到底見過誰?!!”
他全身都在微微發抖。
呂家…那個他叛逃出來的家族,那些視明魂術為絕對禁忌、對叛徒趕盡殺絕的族人…
如果他們也曾見過張楚嵐,那就說明他們最近也曾出現在附近!
一旦被呂家人抓到,他呂良的下場絕對比死還要凄慘萬倍!巨大的恐懼瞬間淹沒了他對任務的關注。
就在呂良情緒徹底失控,眼中厲色一閃,準備不顧一切催動明魂術進行更深層、更暴力、很可能直接摧毀張楚嵐神智的搜查時——
嗤!
一聲極其輕微、仿佛撕裂布帛的銳響劃破夜空!
一道快得幾乎超越視覺捕捉極限的寒光,如同暗夜中迸發的冷電,毫無征兆地從側面一堆廢棄建材的陰影中暴射而出!
它的目標精準無比——直取呂良那正散發著粉紅色炁光、按在張楚嵐頭上的手腕!
這襲擊來得太突然,太迅猛,沒有半點殺氣前兆,直到臨近身前,那冰冷的鋒銳才驟然爆發!
呂良駭得魂飛魄散!
對危險的極致本能壓倒了一切,他怪叫一聲,幾乎是連滾帶爬地猛地向后彈射而去,強行中斷了明魂術,那藍色的炁光瞬間潰散。
他甚至能感覺到那抹寒光,擦著他手臂皮膚掠過帶來的刺骨寒意!
一旁的夏禾反應也是極快,在寒光出現的瞬間,她周身粉色旖旎的炁息驟然爆發,如同無數纏綿的絲帶般卷向那道寒光,試圖阻滯其攻勢。
然而,那抹寒光凌厲到了極點,輕而易舉地撕裂了那看似粘稠柔韌的粉色炁息,速度幾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下一刻,一道身影如同沒有重量的幽靈,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張楚嵐身前,恰好擋在了他和呂良、夏禾之間。
是馮寶寶。
她依舊穿著那身不合時宜的快遞制服,帽子下的臉龐沒有任何表情,一雙大而清澈的眼睛空洞地望著前方。
但眼底深處,卻彌漫著一股純粹到極致的、冰冷的殺意。她手中,那把造型奇特的短刀在昏暗的光線下流淌著幽光。
她開口,聲音平直得沒有一絲波瀾,卻帶著令人骨髓發冷的意味:
“動他,埋了你?!?/p>
沒有質問,沒有警告,只有最簡單直接的行動宣告。
話音未落,她身影一晃,已然發動攻擊!
刀光如同潑灑出的水銀,凌厲、密集、毫無章法卻又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致命精準,完全籠罩向呂良和夏禾!
她的攻擊方式狂暴直接,全然不顧自身的防御,每一刀都直奔要害,那種以命換命、同歸于盡般的打法,瞬間將呂良和夏禾逼入了極度危險的境地!
呂良和夏禾臉色劇變!
他們之前短暫聽說過這個詭異女人的厲害,但親身面對時,才真正體會到那種令人窒息的壓力和恐怖!
這根本不是戰斗,更像是面對一場天災!
任務已經徹底失敗,面對這個完全無法以常理度量的恐怖對手,兩人瞬間達成了共識。
不敢戀戰!
呂良和夏禾幾乎同時虛晃一招,拼著硬抗可能被刀氣刮傷的風險,體內炁息爆發,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急退。
幾個閃爍間,便已沒入工地深處更濃重的黑暗里,倉惶遁走,消失不見。
廢棄工地再次恢復了死寂,只剩下粗重喘息的張楚嵐,以及收刀而立、面無表情的馮寶寶。
寒芒斂入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