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陸小夏做了羊肉湯面。
外婆牙口不好,喜歡吃湯湯水水的。
她在院里葡萄架下擺了小飯桌,吃得額頭冒了一層細汗。
外婆還是老樣子,一邊慢條斯理的吃,一邊看她。
讓外婆看個夠吧。
正吃著,門被敲響了。
陸小夏放下飯碗去開門。
陸修明和陳蘭貞站在門外。
陸修明可真行啊,陸小夏長這么大,爸爸從來不去學校參加她和妹妹的家長會,但為了這個女人的事,就能請假當狗腿子。
老太太不待見陸修明,這個女婿沒良心,女兒死的時候女婿拉著女兒的手哭得肝腸寸斷,還指天發誓要替老婆盡孝,好好孝順岳母。
但是自從續娶之后,女婿就沒進過岳母家的門。
現在,陸修明當然也不好意思進來,就蹲在門口,讓陳蘭貞自己進來交涉。
陳蘭貞從包里拿出首飾盒子,訕笑著遞過來:
“小夏,我記錯了,鐲子是你媽媽的遺物,你爸珍藏在箱子底兒呢,怕睹物思人,平時沒人拿出來。所以我給忘了。”
陸小夏面無表情的接過鐲子,對著陽光看了看。
再嘲諷的看了一眼陳蘭貞。
然后手指一松,油綠的鐲子“叮鈴”一聲掉在水泥地上,斷成兩截。
陳蘭貞驚呼一聲,肉疼!
三十塊錢啊!
“你…………你干什么呀小夏?這是你媽媽留給你的!”
“一塊玻璃你激動什么。”陸小夏說著,又轉身回去吃她的面。
坨了就不好吃了。
陳蘭貞撿起地上斷成兩個半圓的鐲子,嘴唇抽了抽,委屈的看向門口的陸修明。
這死丫頭從昨天開始就透著邪乎。
以往雖然話少,但愛笑,見誰都笑瞇瞇的,誰不夸一句老陸家大姑娘性格好。
從昨天到今天,突然變得跟一坨冰疙瘩似的。
陸修明再也忍不住了,“哐當”一腳踹開門:
“陸小夏,我真是給你臉了!剛……好好的鐲子,你媽媽的遺物,你這是什么態度!你還想要你陳姨怎么樣!要錢給錢!要金子給金子,你要鐲子我們給你送來,你還想怎么樣!”
陸小夏依然吃著面——十幾年牢獄,她學會的最重要的道理就是:
天大的事也不如吃飯重要。
呼嚕了一大口羊肉湯,她肅著臉沉聲說了句:
“你忘了我外公以前是做什么的了?拿塊染色玻璃來騙我?你臉呢?”
陸修明嘴唇哆嗦了兩下。
姚瀾的父親,他也沒見過。
聽說是個玉雕匠人,死得早。
可就算老頭子是行家,陸小夏又懂什么,都隔了兩代了,她連外公長什么樣都不知道。
他不信陸小夏能看出不一樣來!
怎么可能是染色玻璃,三十塊錢呢,還有證書!
他剛還好奇的拿兩只鐲子比對過,根本沒什么區別,差點弄混了。
“我媽那只鐲子,哪里有綿,哪里有裂,哪里有蒼蠅翅,我一清二楚。你但凡拿來的不一樣,咱們都免談。”
陳蘭貞和陸修明都一頭霧水,什么綿,裂?蒼蠅翅又是什么玩意?跟手鐲有什么關系?
陸修明只知道女兒小時候在外婆家長大。卻不知道岳母的床底下有兩大包各種各樣的玉石塊,陸小夏小時候跟表哥天天拿著那些石頭玩。
外婆沒事就教她哪塊石頭好,哪塊不好。
哪塊能摔,哪塊不能摔。
以及理由。
媽媽的那個鐲子,她小時候也拿出來玩過,媽媽就順帶的教了她一次,怎么認鐲子。
姚家人對這種東西都有免疫力,比如在外婆眼里,這些就是玩意兒,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
在姚泓眼里,加工玉器對身體不好,所以他才少年喪父。
姚瀾長大后從事的是新時代的新工作,結婚后在家里也不怎么提過去的事。
所以關于手鐲,陸修明知之甚少。
陳蘭貞前半輩子沒戴過首飾,嫁給陸修明后把姚瀾的首飾熔了,才擁有了幾件自己的金首飾,對玉器就更不懂了。
在他們眼里,兩只鐲子都差不多。但在陸小夏眼里,她自己兒時的玩具長什么樣,她怎會不清楚。
陸小夏一碗面已經吃完,擦了擦嘴,又去盛了一碗,順便對站在門口的瞠目結舌的二人說:
“沒做你們的飯。”
這是下了逐客令。
一個小時后,陸修明和陳蘭貞又拿來了一個手鐲。
這回陸修明本不想來,不想再看到自己閨女,太氣人了。
其實也是覺得沒面子。
昨晚人家陳蘭貞賣力的伺候咱一回,就圖著咱幫忙解決問題呢,但閨女油鹽不進,壓根不吃自己這一套。
但陳蘭貞強行把他拽來了。
就是要讓他看看,自己的閨女是個什么德行。
就是要讓他知道,他閨女指望不上,以后他只能指望著羅英志了。
陳蘭貞沒好氣的把鐲子遞過來,扔在桌子上。
到嘴的肥肉丟了,她什么話也不想說。
陸小夏拿起來鐲子,照例對著光線看了看,外婆還顫巍巍的從臥室床底下翻出一個呲著紫光的小手電,遞到陸小夏手里。
陸小夏開了紫光,對著鐲子照了照,更氣人的來了——
死丫頭把鐲子隨手往桌子上一扔:
“這玩意也不值幾個錢,我要它只是因為這是我媽媽的遺物。6萬,你們湊得怎么樣?”
陳蘭貞大驚,張張嘴哭出了聲:
“陸小夏!剛才不是說好的,存折上有兩萬,給你!剩下的拿金子和鐲子抵嗎?!你是要逼死我……小夏,我給你跪下了!”
陳蘭貞說著,就作勢要跪。
她就不信,陸小夏會讓她跪。
她就不怕折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