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梅驚問:
“房子咋了,那不是你家的房子么?”
陸小夏臉上掛著沉靜的笑:
“朱阿姨,這事亂著呢,原來房本上是我爸媽的名字,后來加了陳蘭貞的名字,再后來我先是有了繼母,后來有了繼兄,然后我小姑變成我嫂子。
你現在也不是外人,家丑你也應該知道知道,別的不說,在我們家,光是稱呼就讓人頭疼。我小姑陸春紅管我爸叫哥,她丈夫陳萬年卻管我爸叫姑父,從陸春紅那兒論,滾滾應該管我爸叫舅舅,從陳萬年那兒論,滾滾應該管我爸叫爺爺。你說亂不亂。”
滾滾是陸春紅的兒子,長得黑胖結實,圓滾滾的,所以小名就叫滾滾。
朱大梅卻握住她的手:
“這個我都聽說了,一個稱呼而已,陳蘭貞已經死了,怎么改口大家再商量。主要是房子……”
“房本上有我爸的名字,但是也有我小姑和陳蘭貞的名字,陳蘭貞死了,從法律上來說她的份額由陳萬年繼承,那么這個房子,我爸只有三分之一的份額。
就是說,你們結婚后住的是我小姑的房子,還是我小姑住我爸的房子,這事說不清。朱阿姨你可要把這事弄清楚啊。”
朱大梅的臉色不好看了。
平沙制藥廠以前是個大廠,有好幾個家屬院,她家離陸修明家隔著挺遠,因此對陸家的事略有耳聞。
媒人只說陸修明的妹妹嫁給了陸修明的繼子,親上加親,她當時想著,再親也只是親戚。
哪想到還牽涉到了房子。
其實她愿意嫁陸修明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陸小夏。
陸小夏的暖心面包房現在在平州有十二家店,媒人說親的時候,凈吹陸小夏了,后來跟陸修明見面,陸修明也三句話不離這個女兒。
可是今天見了面,忽然就感覺自己跳了坑。
陸小夏到底欠沒欠債不好說,也許這丫頭機靈,故意這么說呢。
單是房子的事,聽了就讓人窩火。
媒人壓根沒提過。
這也怪不得媒人,她也沒問。
因為她壓根沒想到一個破房子竟會這么復雜。
她當時凈想著有陸小夏這個閨女在,老陸的日子指定差不了。
失算。
不過她朱大梅不是好欺負的。
陸小夏上完眼藥就走了。
連個紅包都沒有留下。
陸修明也沒好意思問,因為客人沒走完,他不便發火,還得表演父女真情。
送走了最后兩位客人,一對新人回了家。
路上,朱大梅已經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了。
“老陸,你家的房子,到底咋回事?”
陸修明心里咯噔一下。
他自己也知道房子是個雷,所以當初多給了媒人三百塊,讓人家避重就輕,別提房子的事。
他一想起自己妹妹就頭疼,不想掰扯這事。
糊里糊涂過日子得了,有地方住就得了,掰扯那么清楚干什么。
房子是誰的有那么重要嗎,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主要是他沒兒子,沒人繼承他的房產。
所以他才這么豁達。
可是朱大梅是要在這種事情上較真的。
因為是誰的房子,誰在家就有話語權。
陸修明聽她提房子,連忙理了理頭緒,和起了稀泥:
“房子沒事啊,一套老房子嘛,能有什么事?”
朱大梅一拽他的胳膊,差點把他拽個屁墩:
“你給我說清楚,房子到底是誰的,我這個年紀嫁一場已經夠招人看笑話的了,如果混得連個住處都沒有,我臉往哪擱?”
陸修明繼續和稀泥:
“怎么能沒地方住呢,我的房子就是你的房子。”
“那行,那就把你妹妹他們一家三口攆出去,哪有一個妹妹長期住哥哥家的。我要跟你過二人世界!”
陸修明頭皮都麻了,想起他妹妹三天兩頭掄著菜刀攆陳萬年的樣子。
“大梅,!梅梅!”
陸修明哄道:
“家和萬事興,她是我親妹妹,住就住吧,你別鬧!你現在鬧鄰居會說你不賢惠。”
朱大梅一個冷笑:
“我為什么要賢惠?”
陸修明張口結舌,女人不是都想被人夸賢惠的么,陳蘭貞以前為了得個賢惠的名,可是做了不少表面功夫呢。
“你……你……”
你了半天,這問題他答不上來。
“梅梅,咱們一起住著,平時幫春紅看看孩子,老了有她們兩口子照應著,不是挺好的嗎!乖……”
他伸出胳膊,想擁抱一下朱大梅。
可是朱大梅一把甩開他,邊上正好是家屬院的院墻,差點把他甩到家屬院的墻上:
“我自己孫子還等著我看呢,我憑什么給小姑子看孩子?還有,我為什么要她給我養老,我有退休金!我還有兒有女!輪得到她照應我嘛!”
陸修明一個頭兩個大。
揉揉膀子,揉揉嗡嗡響的腦瓜子。
忘了。
年輕的時候朱大梅可是廠里的“鐵姑娘”,年輕那會兒未婚的小姑娘都有一段擰不開瓶蓋子的年齡,可是廠里當時就傳過鐵姑娘朱大梅的笑話:
“三車間女工朱大梅別說擰瓶蓋子了,男人的天靈蓋子她都能擰下來。”
這個女人能干,干活利落,這也是他看上朱大梅的原因。
他家缺個能干的女主人,看孩子,做家務,這兩年陳蘭貞不頂事,他要累死了。
可是現在聽朱大梅這口氣,啥也指望不上。
還要在他家里打硬仗啊。
他甚至腦補了水滸傳里孫二娘和顧大娘兩個人在家屬院里掄著刀對打的場面。
完了……
怎么辦……
朱大梅見他苦著一張臉,兀自把臉一寒:
“走,跟我回去取行李去。”
倆人商量好的,中午酒席辦完,去她家搬行李。
她今天是新媳婦,要正式拎包入住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