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夏最不會安慰人了。
只好吃著炒餅,做一個沉默的傾聽者。
王伊擦干眼淚,順便用餐巾紙把桌子擦出一片干凈的地方,從包里拿出一張紙,一支筆。
在桌子上刷刷寫了起來。
寫完,遞過來,是一張借據。
借據上還寫了姐妹倆的身份證信息,這小姑娘居然隨身帶著印泥。
“小夏姐,我給你寫個借據。這錢我一定還。”
按手印的時候,王伊解釋道:
“我這不是回去找我同學擔保借錢嗎,肯定要給人家寫個書面的擔保證明之類的東西,所以隨身帶著印泥。”
陸小夏把收據接過來,看了看,又遞回去:
“把你父親的名字和家庭住址、聯系方式寫上。”
王伊會意,應該的,以后萬一她們姐妹倆還不上這筆錢,人家債主可以找王建駟。
她在借據后面又補上了一串文字和數字。
“你剛才說拆遷費六十萬,你和你姐一分也沒拿到?”陸小夏問。
“對,戶口本上有我和我姐的名字,政府是按人頭補償的,一個人十五萬。除了錢,還補償了兩套房子。”
“有沒有可能通過法律手段要回屬于你們的那份?”
王伊嘴角勾起一抹嘲諷:
“沒用,對王建駟那樣的無賴,法律根本不管用。去年我姐找過律師,起訴他,沒用的!他把財產全放在那個女人名下,還跟那個女人辦了假離婚,死皮賴臉的說拆遷款都花完了,讓我們盡管告!”
陸小夏嘆口氣。
對這種無賴,法律有時候的確束手無策。
她還想著介紹律師給她們呢,哪怕律師費她來出,如今看來,此路不通。
只能想其他辦法。
“你父親做什么工作的?”
王伊以為這是債主做背調,娓娓道來:
“無業,以前是個二溜子,自己開過店,做過生意,沒有一樣做成的。現在五十多了,靠著拆遷款和收房租為生。”
“那個女人呢,什么情況?”
“那個女人在美容院上班,比他小十二歲,哦對了,王建駟都52了,那個女人以前在我們縣城開發廊,后來給他生了個兒子,他們就結婚了。王建駟那個老混蛋,三個孩子,三個媽,我姐都28了,王八蛋的兒子今年才4歲。”
“三個孩子?三個媽?”陸小夏錯愕的看著她。
王伊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猛的停住,垂下眼簾,假裝去盛免費湯。
沉默。
她不說,陸小夏也不多問。
誰還沒有難言之隱呢,咱不能因為做了人家債主,就強人所難。
吃完飯,王伊卻訥訥的自己開了口。
“小夏姐,我跟我姐其實是同父異母。我媽……我親媽生我的時候,死了。王建駟那時有了新的女人,把我扔給了奶奶。姐姐那時8歲,也跟著奶奶。后來奶奶沒了,只剩我姐和我。我姐是這個世上我最重要的人。”
王伊低著頭,不敢抬眼,仿佛做了什么大錯事一樣。
“行,我知道了,你回去照顧你姐姐吧。有事再聯系。”
王伊驚恐的抬頭:
“小夏姐,你不會……生氣了吧,我……”
“沒有,你不要多想,去吧。”陸小夏溫和的笑笑。
這姑娘可真敏感。
別了王伊,她開車回了公司。
先把近期的工作捋一捋,分派到位,責任到人。
開完會,跟幾個店長和中層吃完午飯。
她就駕車出發了。
她要去一個叫大倉縣的地方。
去找一個叫王建駟的男人,讓他放點血,把不屬于自己的錢吐出來。
王伊給她的借據上有家庭住址和電話,找人就不難了。
她在大倉縣正好還有個供應商,實在不行還能找熟人幫忙。
開了一個半小時就到了,她去縣城最大的五星級酒店定了個房間。
稍作休息后,下午五點鐘,她開著車,去了那個地址。
還沒見過王建駟長什么樣子,她打算先去認認臉。
王伊留的地址是一個叫幸福公館的新小區,她在樓下溜達了一圈。
這小區在這個縣城應該算是高檔小區了,綠化做的還不錯。
溜達到七點多,約摸著差不多了,她依著地址,找到了3號樓1單元902的門。
屋里有聲音,人在家,那就好。
她又轉身下樓,在樓下打了王建駟的電話。
“喂,你好,不好意思,我不小心刮蹭了你的車。你能下來一趟嗎?”
對方在電話里罵了一句俚語,說了句:
“行,你等著。”
5分鐘后,一個中年男人出現在3號樓門口。
五十多歲的年紀,穿著灰色的秋衣秋褲,包裹著圓滾滾的身材,腦袋大脖子粗,肚子呈圓形向外突出。
樓前就有幾個停車位。
男人走到一輛黑色的帕薩特前,左右車身看了看。
不遠處的陸小夏假裝在打電話。
陸小夏又往近處走了走,她也不算假裝打電話,因為她在跟妹妹通電話,閑著也是閑著。
假裝經過那個中年男人,把這人的臉看了個清楚。掛著兩個大眼袋,面部輪廓有王儷和王伊的影子。
哦。就是他了。
姐妹倆都神似父親。
王建駟看了看車,沒發現有刮蹭,于是拿著手機就回了個電話。
無人接聽。
陸小夏兩部手機,她用另一部打的。
手機調了靜音。
王建駟打了兩次,沒人接,又檢查了一遍車子,悻悻上了樓。
陸小夏也掛了電話,回了自己的車上。
沒什么別的目的,就是先認識一下自己要蹲守的目標,別跟錯了人。
她把王建駟的車牌號也記在心里。
蹲守是件苦差事,但是沒辦法。
好在她現在喜歡聽相聲,反正在車里躺著,一邊聽相聲段子,一邊蹲守,時間倒也不那么難熬。
話再說回來,再苦,有上輩子的日子苦么。
差遠了。
第二天一早,她早早的在幸福公館樓下守著。
7點35分,王建駟從3號樓走出來。身邊跟著一個豐滿的女人,拉著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
三個人上了那輛黑色帕薩特。
陸小夏一腳油門跟了上去。
車子先去了附近的一家幼兒園,然后又去了一家叫“俏夫人”的美容院。
那個女人下了車。
帕薩特又開走了。
陸小夏停好車。
美容院對面有一家早餐店,看著生意挺火的,桌子擺到了外面。
羊湯。
忽然就餓了。
她決定先去吃個當地的特色早餐。
點了餐,在店外找了張桌子,她一邊吃,一邊看著對面的“俏夫人”美容院。
火燒焦黃香口,配羊肉湯簡直不要太好吃。
忽然,她睜大眼睛——
她看到了那個女人,王儷和王伊的后媽,站在美容院門口朝她揮手。
腦子一瞬間像被電擊了一樣。
是朝我揮手嗎?她認識我?
那個女人小跑著過了馬路,向她這邊走來。
身材豐滿,穿一套黑色的裹身的裙子,越發襯得腰身波浪洶涌,三十七八的樣子,一頭及肩長發,戴著一個酒紅色的發箍。
笑得嬌羞燦爛。
經過她,向里側的一張桌子走去,拉住一個男人的手,坐下。
陸小夏咽下嘴里的火燒。
運氣這么好的嗎,剛來就發現了不能說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