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孕藥。”
她答得理所當然。
桑珉的臉微微變色。
她推開桑珉,掙扎著下了床,撈起睡袍隨意裹在身上,走到沙發旁,那里有她的包。
從包里拿出一盒藥,又走到床邊,隨手把藥放在床頭柜上。
桑珉把藥拿起來,仔細看了看上面的字。
又打開藥盒,里面是鋁膜板,白色的藥片分兩排,已經空了好幾個鋁囊。
他的聲音有點干澀:
“干嘛要吃這個,我可以戴T的。這種藥對身體不好。”
“我對橡膠過敏。”她語氣平淡。
臺詞是早就設計好的。
“幫我倒杯水好嗎?”
桑珉沒有動,抓住她的手,看著她:
“那我可以去做結扎手術。”
陸小夏的心輕輕一顫。
忍住心中的波瀾,她嗤笑一聲:
“說得輕巧,你還這么年輕,不要孩子了。”
說著,她拿起水杯,準備去倒水。
冷不丁卻被他拽進懷里。
“你同意的話,我可以不要孩子,以后想要孩子還可以復通。我不碰你了,我明天就去約手術。”
陸小夏臉上風平浪靜,但鼻子卻莫名泛起酸意。
但她還是說出了提前準備好的臺詞。
“我一直吃這個藥,沒事的。”
這句話在向桑珉傳達一個信息:
她不是一個專情的人,她一直有男人,一直靠吃藥避孕。
桑珉果然聽懂了。
他又是一愣,眼神變得很復雜。
但很快,在她掙扎著起身時,他又把她拉回來。看著她的眼,微微一笑:
“沒關系,以后不用吃了。”
陸小夏看著他。
以前3796總是說,不要聽男人說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
她現在更極端,既不聽,也不看。
做了什么又能怎樣呢。
人總是付出了什么,就期待得到等價甚至超值的回報。若得不到,就會心生怨懟。
期待和被期待,都很累。世間的怨偶都是這么產生的。
她從不考驗人性,因為知道人性經不起考驗。
她笑了一下,硬著心腸,繼續說臺詞。
“桑珉,你不會來真的吧?”
語氣很輕佻。
話說出口,眼睛卻不敢再看他了,趁他愣怔,起身去倒了半杯水,然后當著他的面,摳開鋁膜,拿出一粒藥,放進嘴里,又喝了一大口水,把藥送服下去。
藥在掌心里時,已經調了包,換成了一片VC。
那顆避孕藥,她輕輕一捻,就碎成粉末,隨手放進浴袍口袋里。
拍拍他的臉,語氣依然輕佻:
“放心,大家都是成年人,我不用你負責,各自對各自負責就行。走,吃年夜飯。”
她假裝沒看見桑珉攥緊的手,獨自走出臥室。
剛走到門口,被人從后面捉住,抵在墻上。
桑珉看著她,眼神突然變得冷硬,語氣陰沉得像鐵:
“陸小夏,我是認真的。你聽好了,雖然我們才在一起兩天,但我是奔著結婚為目的的,你的過去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以后。”
有點糟。
陸小夏設想了三種結果。
最好的結果是,桑珉高低也算個富二代,他順利接受玩玩而已,大家事后一別兩寬。
二是桑珉自尊心受損,負氣離開。
最差的就是,他認真了。
她感覺現在就在往最差的結果靠攏。
那就必須上狠料了。
她迎著他的目光,平靜而冷淡:
“桑珉,別鬧,我不愛你。我心里有人。”
眼睜睜的,她看到他的唇,他的瞳孔輕顫了一下。
“那你為什么跟我……”
他咬著牙,吞掉了后面兩個字。
眼里燃著怒火,還有其他的情愫。
陸小夏看不了那樣的眼神。
她不具備做渣女的心理素質。
但,如果總要有人受傷,這一世,她不會祭上自己。
她推開他,語氣里帶著漫不經心的世故:
“玩玩。吵架了,我泄憤。讓他知道我也會找人玩,正好碰上了你,你也還不錯,就這樣。對不起桑珉,我本來也不是什么好女人,是你把我想得太好了。很抱歉讓你失望了。”
她說著,換下浴袍,走到餐桌前。
桌子擺滿了,份量不大,但花樣很多。
小火鍋冒著熱氣,該死的香氣就來自這鍋翻騰的紅湯。
餃子盒里整整齊齊的餃子等著下鍋。
涼菜和涮菜都擺了盤,一旁的保溫袋鼓鼓囊囊的,還沒拆開。
甚至還有一盤津市特色糕點,看著很誘人的樣子。
餓了。
她拿起一塊糕點,走到窗邊,一邊吃,一邊看著窗外。
雪下得那么急,明天的火車能走嗎。
火鍋實在太香了,她回到餐桌旁,開始涮菜。
剛才體力消耗太大,真的是餓了。
她知道桑珉盯著她,也能感覺到他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但沒關系,如果他不走,她還準備了更狠的料。
體面人最好對付了。
剛剛他很瘋,至少兩次,也許是三次,她混混沌沌的也記不清。
她的任務應該是穩了。
臥室傳來一些聲響。
桑珉換上了衣服,穿鞋,走出來。
拿起衣架上的羽絨外套和圍巾。
走到門口,手搭上門把手,卻又停住了。
他轉過身,不甘心似的問了一句:
“我不信你是那樣的女人,你說的男人到底是誰?”
她依然漫不經心,一邊吃涮菜一邊說:
“你就別問了,說了你也不認識,他就是津市人,身份特殊。你還挺會點菜的,這幾道菜他也經常點。要不你吃點飯再走吧。”
室內的空氣停滯了一瞬。
她用吃來緩解心里的愧疚和心慌。
“下午在河邊放煙花,你是為他掉眼淚?” 桑珉的語氣無限落寞。
“對呀。你以為呢。”
桑珉轉身,開了門,手里還拎著圍巾。
他站在門口,又猶豫了幾秒。
陸小夏在這個空檔又吃下幾片涮羊肉,還往鍋里丟了幾個蝦滑。
假裝沒心沒肺的。
桑珉突然退了回來,拿過她手里的碗,放下。
抓起她的手腕,往門口走。
她心里咯噔一下,真的要動武嗎?有必要嗎?她原計劃里可沒想到會進展到這一步。
但真到那一步她也不怕。
事實證明她想多了。
桑珉拿起衣架上她的外套強行給她穿上。又從門口柜子里拎出一個塑料袋。
“干什么?”
“過年了,放鞭炮。”他語氣淡得像水。
出門的時候,陸小夏看見他拿起了門口柜子上的車鑰匙,這才放了心。
下了樓。
雪下得很大,鞭炮聲剛剛還很密集,這會兒已經稀疏了很多。
桑珉拉著她來到酒店外的空地上。
他從塑料袋里拿出鞭炮,在地上盤好,又從兜里摸出打火機,扭頭提醒她:
“萬字頭,把耳朵捂上。”
鞭炮很響。
很響。
炸起一團煙霧。
陸小夏兩手捂著耳朵,后退了幾步。
桑珉走到她身邊,伸出手,覆在她的兩只手上。
小時候看人放炮,她害怕的時候,媽媽也這樣用手捂在她的手背,加一重防護。
鞭炮很快炸完。
桑珉松開她。
路燈昏暗,他的睫毛上落了一片雪花,又很快化掉。
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注意到她沒戴圍巾,他把自己的圍巾摘下來,系在她脖子上。
“回去吧。我看著你進去,我就走。”
現在,他說話的語氣完全不帶一絲感情了。
是個體面人,她沒看錯。
她轉過身,向酒店的旋轉門走去。
忍住沒有回頭。
眼淚忽然流了一臉。
其實她很想說:
雪大,你明天再走吧。
或者,吃了飯再走吧。
或者說一句“路上注意安全”也行。
但她終究什么也沒有說。
她造了個大孽。
她現在什么也不怕。
唯獨怕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