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云愣了三秒,又是朗聲一笑。
擺擺手,跨出殿門。
僧人叫住她,雙手合十,把一張寫了字的黃色紙條遞過來。
“施主,你有東西落下了。”
衛青云沒有接紙條。
“施主,每個簽都有破解法,請收好?!?/p>
“要錢嗎?”衛青云問。
“抽簽十元,施主已經隨喜過了,觀施主面相,命犯五鬼,要防小人啊?!?/p>
衛青云接過紙條,只見黃色的符紙上,工整的小楷寫著四句詩:
“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心地清凈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
詩不難懂。
衛青云心中一動。
她少年時經歷過困苦,下過地,插過秧,還被水蛭咬過。
她懂那句“退步原來是向前”是什么意思。
她把紙條疊起來,攥在手心里。
這僧人話少,不像小馮帶她去見的那個大師,話很密,又是摸骨,又是稱命,花樣很多,說得內容也花里胡哨,但大多是附會小馮的意思,牽強說教。
她在商場沉浮半生,又豈會聽不出來。
所以她不信大師。
而面前這僧人,從頭到尾沒說過恭維的話。
也是,這僧人不知道她是誰。也不知道她面臨怎樣的困境。
但那幾句話卻像鐵錘一樣砸在心上。
“五十歲有大坎,不是進醫院,就是進法院。
心地清凈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p>
衛青云爬山的興致一下子就沒有了。
這半天,本來心情挺輕松的,爬山,呼吸新鮮空氣,山風清爽,滿目綠色。
讓她把這一年來的煩悶都卸去了。
可是這幾句詩,一下子把現實又拽到她面前。
她想立即下山。
陸小夏還站在蓮花香盤前。
她叫上陸小夏:
“走吧。回去?!?/p>
下山的路上,衛青云沉默了許多。
回城,陸小夏開車,也許是累了,衛青云沉沉睡了過去。
直到進了城,她才醒。
陸小夏把她送回家,臨分別前,陸小夏還是叮囑了一句:、
“衛總,普臺寺的師父不是讓你防小人嗎,敏感時期,你的私章啊,公章啊,個人證件啊,都要看好了,別被心懷叵測的人利用。”
她不敢說得太多。
萬一衛青云找馮其對質,把她說出來,馮其對她會生出警惕心,后續她再想接近馮其就有難度了。
衛青云眨眨眼睛,輕聲道了句“好的”。
很奇怪,重逢這么多天,她的頭發一直是黑的,就連上午上山時,也沒見她頭上有白發。
然而此刻,幾根硬朗的白發,凜然從她的發叢中伸出來,筆直,桀驁。
揮手說再見。
陸小夏嘆口氣,她也不知道今天的事情,有沒有用。
人生很多事都是這樣,做了可能沒用,但沒做一定后悔。
她不希望自己后悔。
……
她們上山的這半天,桑珉也沒有閑著。
他今天的任務是,給馮其的車上裝一個監聽器。
其實昨天下午,他已經開始監聽馮其的辦公室了。
但沒聽到什么有價值的東西,姓馮的不是在開會,就是在跟秘書打情罵俏。
媽的,一個結了婚當了爹的男人,跟女秘書開黃腔,他聽得想罵人。
唯一聽到的有價值的內容是,姓馮的吩咐司機明天去洗車,后天要接某個大人物,一個姓文的什么局長。
今天一早,他就把車停在東江集團的門口。
之前見面的時候已經見過馮其的座駕了,一輛黑色的奔馳,兩百多萬的車。
他也有一輛,但他不喜歡開,他還是喜歡越野。
今天他就開越野。
九點多,馮其的奔馳駛進東江。
等了一上午,臨近中午,那輛車牌也很好記的奔馳才從東江駛出來。
他立即跟上去。
那輛車果然去了附近的一家洗車店。
桑珉也開車跟進去。
下車的時候,特意裝了包華子。
洗車店也是有鄙視鏈的,奔馳在這里處于鄙視鏈的頂端。
六七個工人圍著車子,其中一個領頭模樣的人說:
“悠著點,這車兩百多萬呢?!?/p>
馮其的司機前天他也見過,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
但明顯那人對他沒什么印象了。
他走上去,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叫了聲“鄭哥”。
國字臉的男人轉過身,臉上閃過片刻的迷茫。
“我是暖心烘焙的,前天去你們廠里開過會,你也在這洗車?”
老鄭恍然大悟,伸手握住他的手。
“想起來了!想起來了!”
但明顯沒想起來他姓什么。
“我姓桑。叫我小桑就行,你也來這洗車啊?!?/p>
“哎,桑總!???!”
老鄭還是懂分寸的,能被衛總和馮總奉為座上賓,他一個司機,可不能管人叫小桑。
他們當司機的,平時也喜歡以“某總”稱呼別人,這個稱呼很安全,因為至少不會在稱謂上犯錯。
“對,馮總的車一直在這洗。”老鄭說著,就要去兜里摸煙。
桑珉卻搶先掏出華子,抽了一根遞過去。
老鄭一邊謙和的道謝,一邊拿出火機給他點煙。
又給自己也點著。
“鄭哥當過兵?” 桑珉吐了個煙圈,問。
老鄭眼睛一亮,臉上剛還客氣疏離的笑一下子親和了不少:
“你也當過?”
“對,當了八年。”
距離就這么拉近了。
桑珉干脆把手里的整包華子塞進老鄭手里。
“你拿著吧!我車上還有好幾條呢?!?/p>
老鄭接了。
“馮總這車多少錢?” 桑珉瞇眼看著奔馳,問道。
老鄭腋下夾著小皮包,吐了一口煙圈,答:
“兩百六十多個。公司有兩輛,衛總一輛,馮總一輛。”
桑珉露出一個艷羨的表情,笑道:
“你們大公司真有錢,我還沒坐過這車,我上去感受一下兩百萬的車?!?/p>
桑珉說著,向車子走去。
老鄭當然沒有拒絕。
他扔了煙,拉開車門坐了進駕駛艙。
調整了一下座椅。
又下來,拉開后排車門,坐進去。
感受感受腿部空間,感受一下座椅舒適度,又把座椅中間的茶吧拉出來擺弄擺弄。
然后他降下車窗。
撇撇嘴,道:
“還真是不一樣。這車開著感覺怎么樣?”
老鄭的虛榮心此刻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彈了彈煙灰,道:
“你別說,這車跟十幾二十萬的車還真不一樣。過坎的時候,很軟,穩,像刀切黃油。方向盤都感覺不到啥動靜,不像開普桑,原地打個輪,方向盤跟掰腕子似的。還有,上高速這車跑起來一點不飄,胎噪也小,車里沒聲兒!……”
桑珉從車上下來。
他的事已經搞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