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云拿起桌子上的手機，從通訊錄里找出一個號碼，撥出去。

“陸總，我是衛青云?！?/p>

電話里傳來那個熟悉的聲音。

“衛總啊，聽說您住院了，我還正說要去看你呢。怎么樣，到底出了什么問題?！?/p>

聲線清冷沉穩，不疾不徐，不卑不亢。

她第一次知道她時，心里想起29歲的自己，那時的自己絕沒有陸小夏這樣的氣度。

“那你來吧小夏，我還真是想你了，住院無聊的很?！?/p>

衛青云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有了弧度。

總要摸摸底細，看看是敵是友。

目前來看，不是敵人。

如果不是敵人，是朋友嗎？

她到底什么目的？為什么要幫忙？她想要什么？她跟馮其有什么過節？

一個小時后，陸小夏帶著禮物，到了中心醫院的高干病房。

衛青云穿著病號服，沒化妝，但絲毫沒有病態。

比平時看著氣色更好了。

衛青云倒是坦蕩，接過禮盒，笑著說：

“你怎么還當真了，真來探病啊。我沒??！”

又招呼她坐。

接著道：

“算命的不是說了，命中有一個大坎，要么進醫院，要么進法院，我這不主動進醫院躲災來了?！?/p>

病房環境很好。

二樓，窗外正好一株木槿開得正盛。

陸小夏走到窗前，透過紗窗，鳥鳴聲從樹叢傳來。

“衛總在醫院隱居，公司怎么辦？”

衛青云眉眼寬和一笑：

“東江是國家的，少了誰公司都照樣開。”

陸小夏笑望著她，想看她是言不由衷還是真這么想。

看不出來。

在商海沉浮半生，衛青云這樣的老炮，豈是喜怒形于色的人。

“衛總這話，我聽著像是萌生退意了？”她問。

衛青云爽朗一笑：

“我退？我為什么退，權力這東西，誰嘗過誰上癮，我憑什么給他們讓路?！?/p>

衛青云說著，也站到窗前，跟她并肩，看向窗外的盎然綠意。

她伸臂，做了幾個擴胸運動，用一種平淡的如拉家常的語氣說：

“你們年輕人，別以為我們四五十歲就老不中用了。四五十歲才是人生最好的年紀，就像打鐵，吃了那么多打，淬煉了那么久，正是鋒芒出鞘的時候，我們有智慧，又知天命，不驕不躁不自負。我為什么要退。

就這一兩年，我會配合市里，推動東江完成改制，我要讓東江成為家喻戶曉的品牌，我會成為東江企業史上創世紀的人物，我的名字會刻在東江的榮譽墻上，我的繼任者會尊敬我，東江的職工也會歌頌我?！?/p>

陸小夏眼眶一酸。

胸腔中欽佩和敬意漲得滿滿的。

她從沒聽過一個人，用如此平淡的語氣表達自己的野心。

也從沒見過一個女人敢如此坦蕩蕩表達自己對權力的迷戀。

她也突然頓悟，性別本身，也是標簽。

人性深處對權力的渴望從未因性別而異。

只是女性在長期的規訓下，將這份渴望深埋心底，久而久之，自我規訓，以柔弱為美德，以賢惠為己任。

衛青云卻早已掙脫這無形的枷鎖。

在她的觀念里，權力不分男女，野心不論雌雄。

她以最原始的姿態在這個權力場中廝殺。

陸小夏也切實感覺到，雖然這一世她在財富上追平了3796，但是在某些方面，她跟3796依然不在一個level上。

沒關系。

她依然仰望她，尊敬她。

她是她的燈塔。

見她不語，衛青云轉頭看她：

“好了，我來問你，東江之劍，你到底是誰？為什么要給我發音頻？”

陸小夏心里一驚。

她都知道了。

但也只慌了一瞬，心迅速穩住。

“衛總，仗還沒打完，不急。等你這一仗打完，我再告訴你我是誰?，F在，你只要知道，我是你的朋友，不是敵人就行了。”

她頓了頓，又道：

“你準備怎么對馮其？”

衛青云驕矜一笑，像勝利的將軍看著匍匐在腳下的俘虜。

“我也賣個關子，等仗打完了你就知道了?！?/p>

……

……

一個胖胖的身影在婦科病房外走來走去。

一邊踱步，一邊努力伸著脖子向里面張望。

封清來激動得一顆老心臟噗通噗通直跳。

他拿到了大料。

他要立大功了。

他一定要親自把U盤交到衛總手里。

門口看門的小護士提醒了他好幾次：

“先生請您往后站。”

要不是小護士的桌子攔在那里，他的腦袋都要伸進那道門里了。

五分鐘后，衛青云的身影出現在婦科病房區的門口。

“衛總！衛總！”封清來像是看到了救星。

他晃著手里的U盤，和一個檔案袋，把衛青云拉到一旁，壓低聲音：

“衛總，這個U盤，我必須親手交到你手里我才安心，馮其太無恥了，這樣的人，簡直是東江之恥！”

封清來義憤填膺，衛青云清楚的感受到了細微的唾沫星子在空氣里飛舞。

她站開一步遠，想說“不用了”，她手里目前的內容，足以把馮其送進去。

但她又好奇，什么事能把封清來氣成這樣。

她接過U盤：

“到底什么事？”

“衛總，我跟蹤馮其，發現他居然在藝術學院門口接了兩個女大學生，開房……他……他包養女大學生！還是兩個！他道德敗壞！我拍了視頻和照片，都在這個U盤里！我還打印了一份?！?/p>

衛青云接過檔案袋，拿出照片看了看，皺皺眉：

“就這？”

封清來撓撓頭，這次他出師不利。

他本來想把陰陽合同弄到手，挖出馮其收回扣和洗錢的內幕。

天也廣告那邊突然人員大換血，開了很多人。

他之前合作的兩個“內線”也被開了。

萬般無奈，他只能用最笨的方法，親自去跟蹤馮其。

結果就發現了馮其去藝院門口等女大學生，又接著女大學生去酒店。

進酒店的時候摟摟抱抱，還捏人家女孩的屁股。

封清來自己的女兒剛上大學。

一代入自己的孩子，他就覺得馮其是個畜生，連學生也不放過。

還是兩個！

簡直傷天害理，社會毒瘤，應該抓起來化學閹割！

這要是給他曝光了，他不得身敗名裂，被人唾棄么！

他大義凜然的看著衛青云：

“衛總，暫時就這些，但我會繼續跟蹤他！”

衛青云連忙說：

“不用了，封總，不用忙了，注意安全，我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

封清來眼里又閃爍著猶疑的光芒。

衛青云這是什么意思，反悔了？她又想護著馮其了？

衛青云一眼明白封清來在想什么。

“啊不！我的意思是你的安全第一，不要打草驚蛇?！?/p>

她現在越發后悔找封清來了。

早知道東江之劍這么給力，她又何必找老封，萬一暴露怎么辦。

“謝謝衛總關心！我一定不辱使命！我繼續跟蹤他！衛總你好好養身體！”

封清來背著包，一邊揮手跟老板作別，一邊向電梯口走。

一周后，衛青云就會發現，封清來自有封清來的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