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特別無助的時候就容易相信超自然的力量。
半夜十二點,永和寺的寺門前,站著一個男人。
初春乍暖還寒。
他像個雕塑一樣,貼著門,低著頭,排在第一位。
永和寺的頭香,很多人搶。
要半夜來排隊才能趕上7點半寺廟開門時上當日的頭一柱香。
他這是真正的頭香,人生第一次,寄希望于神靈。
夜值的和尚覺得好奇,他見過的最早排隊上頭香的人是凌晨兩點多來。
這還不到十二點呢,這個人就來等著,也太拼了吧。
和尚好意提醒了一句:
“頭香不用這么早排隊,兩點來排就可以。”
那人卻說:
“沒事,我等著。”
就這樣,那個人在寺門前等了將近八個小時。
7點半寺門開,他披著一身寒氣,第一個走進去,燒了頭香。
桑珉沒信過神佛,并不懂得怎么燒香,連基本的儀式也不會,只是拿著香,在佛前跪著,以頭觸地。
又拿著一些百元大鈔,挨個往功德箱里投。
最后來到藥師殿,跪了一個小時。
他不知道該跟那些神佛說什么,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求她沒事。
求她早點醒過來。
桑珉這些天見了許多人。
陸小冬回來了。
聽到姐姐出事的消息,她心急火燎的買機票飛回來。
之前經常跟姐姐和沫寶通過QQ視頻聊天,跟沫寶也不算陌生了。
但是這次綁架案后,沫寶變得特別排斥陌生人。
根本不讓小姨抱。
沫寶還變得特別黏桑珉。
以前沫寶也很黏喬姐的,但這次之后,不知怎么的,連喬英秋都明顯感覺到,孩子更粘桑先生了。
陸小冬從喬姐那里大概知道了桑珉的身份。
她對姐姐的一切選擇都表示尊重。
又過了十幾天,陸小夏依然昏迷,但危險期已經過去,經過評估,她轉到了普通病房。
她就那么靜靜的躺著,身上連著各種儀器。
桑珉每天抱著沫寶來看她。
沫寶跟媽媽久別后第一次見面,沒有哭。
只是那么怔怔的看著病床上人的人。
然后抱著桑珉的脖子,說:
“那不是媽媽。我要找媽媽!”
桑珉不知道該怎么跟孩子講,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輕撫著沫寶的背。
桑珉還見到了江一南。
剛過去的這個年,江一南賣掉了手里的創業項目,準備去米國。
得知陸小夏出事,他把機票做了延期。
去醫院的時候,正好遇到桑珉和沫寶也在。
江一南看著桑珉,心里酸酸的。
他終于見到了那個“贏家”。
不得不承認,這個家伙有點東西在身上。
不說別的,單是長相,他得承認,他配。
更讓他酸的是,孩子長得跟父親很像,從長相來看,父親的參與感很足。
可笑他曾經還想做沫寶的爹。
但是——
江一南又想,這個姓桑的也不算贏,夏夏姐也沒要他。
他出了病房,桑珉出于禮貌來送他。
“謝謝你來看她。”
江一南:
“我覺得這個謝謝輪不到你來說。”
可惡!江一南心想,怎么控制不住心里的惡意呢。
桑珉哪里知道江一南是什么人。
只聽陸小夏介紹了一句,說是親戚。
他被江一南懟得莫名其妙。
江一南忽然又不忍,微嘆一聲,問:
“你了解她嗎,她的過去,她的家庭,她的成長,她經歷過什么,她為什么是現在的她?你想知道嗎,我可以告訴你。當然,我知道的也有限。”
桑珉擰眉看他。
看在他是親戚的份上,保持著禮貌。
“你如果愿意告訴我,我洗耳恭聽。”桑珉說完,又補了兩個字:
“謝謝。”
病房樓的大廳人來人往,江一南緩步走到落地窗邊,看著室外明媚的陽光。
思緒一下子飄得很遠。
“她12歲時母親去世,半年后繼母進門。繼母帶著一個兒子,比她大。繼母進門后,她和小冬就沒地方住了,只能在客廳睡高低床。
我18歲認識她,那時她繼母聯合她父親,想要算計她的工作指標。她很聰明,把工作指標賣給了繼母。”
江一南的臉上帶著笑,仿佛又看到了19歲的自己,和19歲的夏夏姐。
她是他的整個青春,卻缺席了他的未來。
他繼續說:
“20歲,她離開了父親和繼母的家,暫住姚老師那里,對了,姚老師是她舅舅,她用一臺烤箱,一輛三輪車,每天去平州古北街擺攤賣面包。
她做了一年流動商販,賺了一些錢,在一個偏僻的路口,開了第一家店。開業第一天,她的前男友上門糾纏她。”
江一南說到這里,忽然得意的笑了:
“我把她前男友打了。”
“她做的點心很好吃,沒有人不喜歡。那年我放寒假回平州,做她的業務員,跟她一起做出了第一款過年禮盒,幫她掙到了第一桶金。我人生第一臺筆記本電腦,她送的。”
江一南苦笑一下,接著說:
“我每年寒暑假都回去看她,可惜,她不喜歡我。無論我做什么,她都只拿我當弟弟。”
“對了,寧州還有個老男人喜歡她,追了她好幾年,那個男人很有錢,家里好幾個礦,可惜,夏夏也不喜歡他。”
“再后來,她很拼命,把店開遍平州,又大膽的殺到京州來。”
江一南說著說著,突然冒出來一句:
“她從不等騎士,她在等一把利劍。這是我在大學讀到的一句詩,加拿大一個詩人寫的,我當時一下子就想到了夏夏。我那時才明白,夏夏就是這樣的女子。可惜我懂得太晚。”
“就算你是沫寶的爸爸,也沒有用。我走不進她心里,你也走不進。”
江一南嘆口氣,莫名跟眼前的男人有了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她像個謎,而他和這個姓桑的,都解不開這個謎題。
相煎何太急呢。
他和煦的笑笑,伸出手:
“桑先生,希望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