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補了兩千字,可能需要回看一下)
一場秋雨一場涼。
陸小夏回來后一直住在小暖那里。
本來舅舅舅媽讓她住家里的,但小暖摟著舅姥脖子,嗔笑說:
“舅姥,我跟我媽這么多年不見,你就不要跟我搶了,我那邊早都收拾好了!”
舅媽也理解,母女倆十幾年沒見,小暖也這么大了,聽小暖的吧。
小暖自己租的房子,就在店鋪不遠的小區里。
住的是6樓,頂層,沒有電梯。
小小的一套一居室。
小暖把家里收拾得很溫馨。
“媽,要不是你回來,我都不舍得住這樣的房子,不過你放心,這房子不貴,就是頂層,要爬樓梯。我以前就住店里,一張行軍床,白天折疊起來,晚上我就在店里看店。媽你快表揚我,我是不是特別會過日子?等我再攢幾年錢,就能買房了,到時候,你,心心,小沫,咱們就有家了。”
小暖明明笑嘻嘻的,可是陸小夏卻心酸不已。
好想把自己在另一個世界的錢弄回來,讓小暖過上好日子。
可這命運,只讓她雙手空空的回來了。
“媽,你哪也別去,就在家里想干啥就干啥。想我舅姥了就過去看看。對了媽,這是你的新牙刷新牙杯,這是你的新睡衣,我都過了水的。我特意讓房東給我換了一張兩米的大床,我就想跟你睡一張床。心心周末休息了也能來擠,床墊是我斥一千塊巨資買的。”
“對了媽,小沫明天就回來了。你這個小閨女啊,可有能耐了,從小成績就好,小學跳了一級,初中又跳了一級,考大學的時候選專業,舅舅說上師范將來當老師,舅媽說學醫將來當醫生,小沫偏不,人家有自己的想法,非要念法律。還真被她考上了。”
“她是她們班第一批過司法考試的,聽說那個考試可難了,過年放假回來,我去火車站接她,她的參考書裝了一行李箱,每一本都比磚頭還厚,我看著就頭大,老天爺,那么多字,她怎么記住的啊。媽,你說小沫的腦瓜子是怎么長的呢,怎么就那么聰明。明明都是一個媽生的,我看見字就頭疼頭暈,也就盤賬的時候我不暈字,咱小沫是怎么把那么多字全背下來的?”
小暖話密,絮絮叨叨的,從進門就沒停。
可陸小夏覺得,聽女兒說話太幸福了。
世上怎么會有人嫌棄女兒呢,這明明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生命體。
她的小沫,要做大律師了呢。
她開心的流淚。
她生了四個女兒,小沫是最可憐的。
她和于文禮都心知肚明,小沫不是于文禮的孩子。
是徐海良的。
所以小沫從小就被于文禮叫野種。
小沫還在她肚子里的時候,她因為痛恨徐海良,也不喜歡這個孩子,天天盼著流產。
有時候捶自己的肚子,希望讓孩子自己下來。
可是,這孩子頑強。
待孩子足月生下來,她的心就化了。
女孩,粉粉的,軟軟的,奶乎乎的,她沒法不愛自己的孩子。
于文禮本來是打算把小沫賣給徐海良,換一筆錢的。
但是徐海良后來坐牢了,于文禮的如意算盤落了空,無計可施,把火氣都撒到了小沫身上,非打即罵。
每次于文禮回家,她的注意力就全放在小沫身上,生怕于文禮傷了小沫。
小沫也煉就了一副“千里耳”,一聽見于文禮的腳步聲就嚇得躲起來。
連吃飯也不敢坐飯桌前,自己端著小木碗,坐得遠遠的。
孩子明明是怕成這樣,于文禮卻說野種養不熟。
她那時被打怕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于文禮朝小沫動手的時候,她撲上去拼死護著,讓拳頭和皮帶都落在自己身上。
然而這樣,于文禮又要罵她,說她偏心野種,就是惦記野男人。
母女倆一起挨打。
她殺于文禮那天,正好是小沫5歲生日,于文禮進門就怒氣沖天的,抓起小沫就走,說孩子再大一點,就不好出手了。
小暖的桌子上,放著幾個小相框。
有一張她結婚時的照片,穿著紅衣服,頭上戴著紅色的盤頭花,臉上空洞的笑著。
照片是被剪過的,右邊的于文禮,被剪掉了。
有小暖的,有心心的。
還有一張,應該就是小沫吧,穿著白T恤,牛仔褲,懷里抱著兩本書,長發柔順,五官秀氣,像她。
這些年在監獄里也收到過舅舅寄的照片,最近的一張,還是小沫十一歲的時候拍的。
小暖正跑前跑后的收拾。
看她拿著小相框出神,小暖走過來:
“媽,這就是小沫,你看我凈顧著瞎忙,都忘了讓你看,這是小沫在大學拍的,漂亮吧。我小妹臉也好看,腦瓜子也好使,小嘴巴說話一套一套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還有這張,是她過了法考的時候拍的,她說這是她的光輝時刻。”
小暖又拿起另一個相框給她看。
里面的小沫,笑得很燦爛,眼睛都瞇起來了,露出一口整齊的小白牙,手里抱著一本厚厚的大部頭。
陸小夏忍不住唇角彎起。
她的小沫,好棒呀。
小沫從小就很聰明,看過的小畫書,只看一遍小沫就能講出來。
認字也早。
每天姐姐們放學,她就乖乖的坐在姐姐身邊,翻姐姐們的課本,一本正經的指著上面的字讀。
遇到不認識的字,她問,姐姐教,只教一次小沫就記住了。
姐姐二年級的數學課本,她4歲已經自己翻著玩,全學完了。
有時候算得比姐姐還要快。
這一夜,陸小夏失眠。
她的小沫明天就要回來了。
她也想另一個世界的沫寶,想得快要瘋了。
想得心急如焚。
沫寶脫困了嗎?
桑珉有沒有找到沫寶?
如果再也回不去,沫寶怎么辦。
她睡不著,直到窗簾上蒙了一層淺淺的亮光,她才困到極致睡過去。
一睡著,就做噩夢。
她夢見自己在那片荒山上,瘋了似的找沫寶。突然看見一只大狼狗撲向小沫,她想去救小沫,可是身體怎么也動不了。
就這樣嚇醒了。
睜開眼,一張陌生而又熟悉的臉撞進眼里。
小暖的聲音先響起來。
小暖端著一碗熱湯走進來:
“媽,看看這是誰?”
————
陸小夏驚坐起來,一張陌生而又熟悉的臉映入眼簾。
是她的小沫吧。
白凈的小臉,澄凈的杏眼略有些發紅,正看著她。
四目對視,各自在對方臉上細細的看,尋找記憶里的痕跡,誰都沒有說話。
她終于確認,這是她的小沫。
她顫抖著伸開雙臂,抱住了她的女兒。
淚如雨下。
“小沫,對不起!對不起!媽媽對不起你!是媽媽把你帶到這世界上,卻又不能保護你。
媽媽現在能保護你了,而你已經長大了。在你最需要媽媽的時候,媽媽缺席。
在你已經不需要媽媽的時候,媽媽卻回來了。
對不起,對不起……”
她終于把這些讓她無數個長夜自責得想要殺死自己的話,說出來了。
好遺憾。
孩子真是長大了呢。
記憶中還是趴在她懷里小小的一只,現在已經大得她的雙臂都抱不住了。
小暖在一旁也抹眼淚:
“你瞧你倆,一個剛進門,一個剛睡醒,見面就哭。媽你這幾天凈抹眼淚了,小心結膜炎啊。還有小沫,平時鐵齒銅牙的,江湖人稱姚鐵嘴,這會兒嘴生銹了?別哭了。快,坐了一夜火車,餓了吧,我給你煮了幾個荷包蛋!”
小沫臉上還掛著淚呢,又哭又笑的開口:
“大姐,能不能別在媽面前說我外號!人家正母慈女孝呢,你在一旁說風涼話!”
“我說什么風涼話了?快吃荷包蛋,溏心的,快嘗嘗,好不好吃。”
小沫卻舀起一個荷包蛋,送到媽媽嘴邊:
“媽,你嘗嘗我姐做的荷包蛋,天下第一好吃的荷包蛋,我每次回家就等著這一口呢。”
雖然還沒刷牙,但陸小夏還是含住了那顆蛋。
甜的,放了甜酒湯,蛋是溏心的,好吃。
她的小暖,好手藝啊。
小沫自己也吃了一顆。
“媽。不許你說對不起,在我和大姐二姐眼里,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媽。真正的愛,是拼盡全力,仍覺虧欠。你為了我們差點把命都拼進去了,還說對不起。這就是愛,我都懂。你沒有對不起我們,等我在京州站穩腳跟,就把你接過去……”
“姚小沫你說什么呢!媽哪也不去,就跟著我住平州。你真是翅膀硬了,回來就跟我搶媽!”
“誰跟你搶了,我說不帶你了嗎?你也跟我去京州,平州有什么好,老于家的人隔三岔五來找你麻煩!”
小暖這才抿著嘴笑起來:
“帶我一起,這還差不多。你有這份心就夠了,姚小沫你還是先顧好你自己吧,才剛畢業,你又比同屆的畢業生小兩歲,工作能是那么好找的嗎?”
“我已經找到了,大律所。”
“啊,真的?”小暖拉住她,滿臉都是驚喜。
妹妹沒畢業她就在擔心妹妹找工作的問題了,這幾年她也聽人說了,大學生飽和,畢業即失業。
她都準備好錢了,如果妹妹找不到工作,她就供妹妹繼續讀研究生。
但旋即又想到什么:
“你一個新人,剛進大公司肯定很難,你要堅持住,勤快點,跟領導搞好關系,沒錢了跟姐說。姐先給你轉一萬塊錢,租個離公司近一點的房子,別住得太偏,不安全……”
話沒說完就被小沫一把熊抱住。
小沫把頭埋在姐姐肩上。
“哎呀,你行了小沫,你松開,喲喲喲!還哭了……”
小暖雖然嘴上乍乎著,但也抱住了妹妹。
小沫從一旁的背包里拿出來三捆粉紅的錢錢,驕傲的塞進姐姐手里。
“姐,看好了,以后不需要你給我錢了,以后我養你!”
小暖卻被那三沓巨款嚇住了,一把提溜住小沫的胳膊:
“姚小沫,你……你哪來的錢?你不會是……做什么壞事了吧,你是個律師哎,舅姥爺培養你不容易,你不要走歪路!”
“我走什么歪路,我的路正得不能再正了。放心吧,忘了你妹妹是學霸了?我法考過了后,在網上賣我的法考筆記,被一個法考培訓班看上了,人家請我去做法考講師,這是兼職的工資,納過稅的。”
小沫一邊說,一邊嗔笑著揉姐姐的臉。
以前都是她從姐姐那里接錢,現在她可以給姐姐錢了。
她攢了三個月,就是為了能嚇姐姐一下。
果然嚇到了。
看著這三捆錢,可把小暖驕傲壞了。
這幾天,小暖都是笑的,也就從白城接到媽媽的時候哭了一下,剩下都是樂呵呵的。
這會兒卻抹著眼淚:
“媽你看,我說的對吧,你小閨女就是個成了精的人,她才剛20哎,她就能掙這么多錢了,還能給別人講課,媽……”
于暖開心的說不出話。
她的心都是抖的,這些年,她生怕把妹妹耽誤了。
心心上大學那會兒,舅姥爺身體還好,不用總去醫院,學費生活費什么的舅姥爺還供得上。
后來到了小沫,舅姥爺身體已經很不好了,動不動要去醫院。
她只能拼命賺錢,去夜市擺攤,做零工,她甚至動過賣腎的念頭。
她想,她得把小沫供出來,否則妹妹這個小天才,就太可惜了啊。
她沒看走眼,她小妹在大學年年拿獎學金,現在剛畢業就能掙這么多錢。她真是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這輩子能跟小沫做姐妹。
她轉手把錢遞給了媽媽:
“媽你收著,這錢給舅姥爺送去,這些年舅姥爺養心心和小沫,咱不能忘!”
小沫一巴掌拍在姐姐手背上:
“讓你收著你就收著,舅姥爺那邊,我和二姐都商量好了,你不用操心。”
陸小夏看著兩個孩子鬧,心里像漾了一池水,滿滿當當的。
她缺席的歲月里,她的孩子們,都沒有長歪。
小暖大氣熱情,像個小太陽。
心心文靜,貼心,像個小棉襖。
小沫聰明能干,前途無量。
孩子們都很好。
小沫又一本正經的拉住小暖:
“姐,我這回回來要幫你打官司,起訴于天明,他家騷擾你這么多年,該讓他們賠償你損失。”
小沫沒想到,還沒等她出手,于天明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