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燈昏黃。
倆人坐起來,看著中間的沫寶。像哼哈二將,守著主帥。
室內很靜,彼此能聽到對方的呼吸。
還是桑珉先開口,壓著聲音:
“我去打點溫水,給孩子擦身體降溫。你去睡隔壁房間吧,今晚我來護理。”
“還是我來吧。”
桑珉擺擺手,沒說話,人已經輕手輕腳的下了床。
再回來時,手里端著粉色的小盆,里面是紗布和溫水。
他很仔細,用紗布蘸了溫水,擦拭孩子的手心、腳心、腋下、頸部,最后洗了紗布,疊成長條覆在孩子額頭。
有那么一瞬,陸小夏覺得自己心里對男人的固有認知,悄悄松動,像冰山,突然塌了一角。
原來男人也可以這么溫柔。
原來男人也會這么細心的照顧自己的幼崽。
桑珉一邊做這些,一邊抬頭笑著解釋:
“以前也不會,喬姐教我的,我呢,擔心喬姐不專業,又找了個兒科護士,花錢讓人家教我。你覺得怎么樣?我還行吧。”
忽然意識到這話有歧義,他補充道:
“我是說我在護理幼兒這方面,還行吧?”
陸小夏沒忍住笑了一下。
燈光暖暖的,她心念微動,想起那年的大雪夜。
她自責了好久,心理年齡四十多的她,總覺得自己毀了一個年輕人。
遲來的道歉也是道歉。
她訥訥開口:
“桑珉,對不起。”
桑珉停下手里的活,抬頭看她:
“什么意思?”
“對不起,把你牽扯進來,無緣無故有了個孩子,你還沒成家……”
她其實很自責。
尤其是桑珉發現沫寶后,她的憤怒一方面來源于事情的失控,另一方面就是因為自責。
人家好好一個小伙,莫名其妙有了個孩子,以后還怎么結婚成家。
桑珉低頭。
好想說“那你對我負責啊”,但咬咬牙,還是咽下了。
有時候覺得這世界好不公平。
如果他平白無故讓一個女人當了媽,他是一定會對人家負責任的。
性別一轉,女人怎么就能這么不負責任。
輕飄飄一句“對不起”就揭過了。
但他不敢說重話。
孩子還在這個女人手里捏著,依他對陸小夏的了解,這個女人是那種你敢讓她負責,她就敢甩一筆錢在你臉上然后帶著孩子玩消失的人。
不讓他見沫寶,比殺了他都可怕。
真要打官司,兩人必定反目,到時候沫寶夾在中間為難,他更不忍心。
這個女人惹不起,只能想辦法加入。
溫暖的光線,給他的五官投上濃重的陰影。
他聲音很低,但清晰而又堅定:
“我得謝謝你。謝謝你選我做沫寶的父親,她讓我原諒了我前半生遇到的所有壞人、壞事、涼薄和踐踏。老天爺一定是看我不容易,給我發了一顆糖。”
他看著沫寶,眸光溫柔得像月光下的湖面。
“還有,我其實挺幸運的,正好我喜……呃……”
他突然頓住,話鋒一轉:
“你餓不餓,我去給你煮碗面。”
說著,他端著水盆,輕手輕腳的下了床。
正好我喜歡的人給我生了個孩子,這種話,現在說不合適。
二十分鐘后,他煮了三碗面。
還有喬姐一份。
做飯,他不敢說拿手,但家破人亡的這些年,他大多數時間要給自己做飯吃,也算是積累了經驗。
陸小夏也著實餓了,下班到家,就帶孩子去了醫院,折騰幾個小時,餓得前胸貼后背。
面上桌,桑珉準備去叫喬姐。
畢竟喬姐也跟著跑了一晚上醫院。
一開門,喬姐差點撞進來。
桑珉嘴角抽抽。
喬姐魂飛魄散,想躲也來不及了。
“桑……桑桑先生,我……我準備煮點餛飩想來問問你和小夏吃不吃?……我怕吵醒沫寶,不敢敲門……我正準備發信息問你們!”
她真的是來問他們要不要吃餛飩的。
但是,她嗑的CP終于有進展了,她怕打擾到他們。
所以才來門口聽聽動靜,要是孩子還在鬧,就說明沒睡。
要是孩子沒鬧,她就不打擾了。
她發誓她絕沒有別的意思。
但看情況,也沒進展啊,手里還端著面。
“喬姐,這碗面是你的,正要給你端過去。”
喬英秋差點感動哭了,這么重要的時候,他倆怎么能惦記著她呢。
她端過面,訕訕道:
“謝謝桑先生,那沫寶就交給你倆了,我回去吃面了。”
喬英秋做賊似的回了901。
這一晚,陸小夏和沫寶睡床,桑珉打地鋪,他定了個鬧鐘,震動的,每兩個小時起來給沫寶量一次體溫。
雖然累,但他心里可甜了。
……
……
沫寶病了兩天,第三天,終于退燒了。
退燒后又是一條好漢。
天天用不完的勁,在兩套房子之間來回穿梭。
她本來秋天就可以上幼兒園了,但她帶沫寶去家附近的幼兒園報名時,沫寶一聽媽媽不能一起上幼兒園,小五也不能陪她一起,當場就不干了。
反正她家里有人看小孩,干脆也不急了,等沫寶想去的時候再去吧。
現在,她要趕在國慶之前,把呂燕鳴的事情處理掉。
桑珉也帶回了張起航前妻的資料。
這位前妻,現在在美國,中文名字叫原秀秀,英文名字叫Vira,有一個女兒。
找到這個人,桑珉費了些周折。
先是打聽到這個女人的畢業于哪所大學,正好他公司里有個員工是這個大學畢業的,這個員工找了十幾個校友,才打聽到聯系方式。
原秀秀,人文大學的高材生,當年大學畢業就跟張起航結婚了,婚后育有一女,兩年前一個人帶著女兒去了美國。
只能打聽到這么多。
所有信息里,都沒有提到張起航家暴的事。
桑珉的同事帶來的信息也是,問過了,那位校友是原秀秀的同班同學,沒聽說原秀秀被家暴過。
看著那個Gmail地址,陸小夏決定直接寫封郵件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