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吃了早飯，姚瀾帶著“二妹”姚夏去上班。

綜合廠還在招工，陸小夏一聽就自告奮勇要去參加招工。

能跟媽媽成為同事，時刻貼著，她倒要看看陸修明能玩出什么花樣。

姚母也悄悄跟女兒姚瀾交待了。

讓她問清楚這個“二妹”到底是為什么離家出走，這個年紀，肯定是因為婚姻的事跟家里鬧翻才跑出來的。

有些話題平輩的孩子之間更能聊得開。

姚瀾應了。

走出胡同，陸小夏謊稱忘拿了東西，又返回屋子。

那個抽屜，難不倒她。

三下五除二就把鎖弄開，把里面沒寄走的信偷出來，裝好。

又把鎖恢復原狀，若無其事的出去了。

她挽著媽媽的胳膊，走在清晨的大街上，又新鮮又美好，感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進了綜合廠，姚瀾先帶她去了廠長辦公室。

結果，在這個沒有介紹信寸步難行的年代，她愣是被拒絕了。

沒辦法，陸小夏只好說編了一套說辭：

“我是為了逃婚才來親戚家小住的，哪有介紹信嘛。我不要工資，我就在你們傳達室搞搞收發，有個地方待著，有口飯吃就行了，過幾天我就走！”

一聽說不要工資，又是熟人內推，知根知底，人長得也討喜，廠長就點頭同意了。

廠子小，門衛上就一個老吳，有時候老吳想回家看看老婆孩子都走不開。

找廠里其他人頂個班還得單給錢。

老吳已經鬧了好幾次意見了，要求廠里再招個門衛。

現在有了免費頂班的，廠長立即給老吳放了一周假，讓他抓緊時間回鄉下探望老婆孩子去。

陸小夏當天就在綜合廠門衛室光榮的上崗了。

中午跟著姚瀾去飯堂吃飯時，陸小夏看到了兩個老熟人。

一個是陳蘭貞。

這個年代的陳蘭貞，看面相沒那么討厭，膠原蛋白真是個好東西。

身材也很好，豐滿，勻稱。

又看到了尚未嫁給舅舅的舅媽，白白胖胖的，愛笑，像一朵盛放的芍藥。

還像一只小松鼠，總能從兜里摸出點吃的，要么是瓜子，要么是糖。

姚瀾鄭重的向兩位好朋友介紹“二妹”：

“這是我姚莊老家的妹妹，叫姚夏，來我們家住一段，閑著也沒事干，在咱們廠暫時頂一下吳師傅的班。”

陳蘭貞沒說話，就笑了一下。

安家慧則從兜里抓了一把瓜子和兩顆大白兔遞過去：

“你們姐妹倆長得真像。”

說罷，話頭立即轉向一旁的陳蘭貞：

“陳蘭貞，你相親相的怎么樣了？”

她可太關心這個問題了。

陳蘭貞靦腆一笑：

“沒有，沒有合適的?！?/p>

“管倉庫的周姐給你介紹的人怎么樣，聽說姓羅？”安家慧追著問。

陳蘭貞小口小口的吃豆腐。她來了城里后，發現城里的姑娘吃飯都很文靜，小口，嚼得細。

“對，是姓羅，交通運輸站的，不太合適?！标愄m貞低聲答。

“哪里不合適啊？”

陳蘭貞已經煩了。

她神煩這個安家慧，有些人向往羅馬，有些人出生就在羅馬。說的就是她和安家慧。

仗著自己家境不錯，連打聽個八卦都這么理直氣壯的。

但她也不敢公開回懟，只是垂著眼簾吃飯盒里的菜，用沉默作應答。

說起上周末相親的那個羅義，她心里就來氣。

人長得不怎么樣，也不會打扮，胡子拉碴的，工作倒是不錯，在運輸站開車，體面，端的也是鐵飯碗，家庭條件也是她相親以來遇到的最好的，在河西老街有一套很大的獨家小院，比姚瀾家氣派。

見面時也舍得花錢，請她去吃了國營飯店，喝了汽水，還買了半斤山楂糕給她。

可是，吃完飯去公園散步，走到沒人的地方，那人竟然抱住她，在她胸上摸了一把。

還說什么早晚要一起睡，不如今天就試試之類的話，把她嚇死了。

要不是看在他其他條件還不錯，她就要翻臉了。

這幾天那人一直在讓周姐問她要回話。

她拿不定主意。

真的要為了物質條件，嫁一個不喜歡的人嗎？

那個人流里流氣的，也不知道靠不靠得住。

安家慧追著問，這是生怕她跟她搶姚泓啊。

又想起姚泓。

唉，這世間就沒有十全十美的男人嗎。

姚泓是帥，氣質好，但是家里寒酸了點，也沒有鐵飯碗。

羅義家庭條件好，工作也好，但是人長得糟心。

她愁眉苦臉的嘆口氣，似笑非笑的回了安家慧一句：

“別追著我問了，放心，我又不跟你爭?！?/p>

安家慧被說中了心事，張了張嘴，也沒說什么。

陸小夏無心看她們打嘴仗，門衛室中午有30分鐘離崗時間。

她三下五除二扒了半盒飯，然后往平縣郵政局跑。

把媽媽那封沒寄出的信寄了出去。

又在郵局查令州農大的電話，可是看著那個號碼她發了愁，一個大學那么大，她打電話找一個學生怎么找啊。

正發愁，忽然窗口有個人要發電報，她這才想起來，這年頭，人們有急事是發電報的，在窗口站了兩分鐘，她又了解到發電報是按字收費的。

傻眼了，她沒錢！

這才想起來，自己來到這個世界時，口袋里倒是有點零錢，可是那些錢跟這個年代的錢完全不一樣。

得先想辦法弄錢。

……

下午五點二十分，陸小夏透過門衛室的窗戶，看到了她等的人。

他還真來了。

陸修明悠哉悠哉的把自行車停好，鎖上，甩著鑰匙走到門衛室。

看到門衛換了人，陸修明一愣：

“門衛怎么換人了？吳師傅呢？”

“吳師傅回家看孩子了，我頂幾天班?！彼稹?/p>

陸修明的目光停留在窗口的姑娘臉上，心里給出了個評價：

長得還不錯。

搭個訕吧。

“我怎么覺得在哪兒見過你，你哪兒人??？來綜合廠多久了？”他笑著問。

陸小夏忍著心里的惡心：

“咱指定沒見過，我農村人，第一次來平縣，來臨時頂幾天班就回農村?！?/p>

陸修明“哦”了一聲。

那句“哦”的潛臺詞就是，農村妞就算了。

他又看了看窗口的白筐：

“今天送信的還沒來？”

“沒呢，快了。你有事？”

陸修明露出一個在陸小夏看來很油膩的笑：

“我等人，怎么，這你也管？”

正說著，下班鈴響了。

陸修明立即抿抿頭發，低頭從包里拿出了一束花，想了想又把花放進包里。

對著門衛室的玻璃整了整衣領，清了清嗓子，在廠門口站好，扯開嘴角，露出一個微笑，向廠里涌出來的人群張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