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仍然在下,絲毫看不出有結束的跡象。
在街角的花壇灌木叢中,名叫霧島遙的黑框眼鏡少女已然渾身濕透,校服緊貼著皮膚,帶來的寒意讓她身體一直不停的發抖。
不久前,在似乎是流浪漢的青年救下她后,她并沒有真的跑走。
反而是在一股莫名情緒的催動下,鬼使神差地拐進了路旁的花壇。
借著茂密灌木和夜色的掩護,驚恐地回望著詭異怪人所在的小巷。
接著,她便觀摩了整場超出常識的戰斗。
她看到了金眸青年與那恐怖蟲子怪人驚險至極的搏斗,看到了那回旋重踢將蟲子怪物砸進墻壁的驚人力量。
當然,她也看到了青年最后被猙獰肉刀穿透胸膛,然后像斷了脊椎的木偶般,沉重地撲倒在積水的冰冷地面上。
“唔——!”
當看到那一幕時,遙的心臟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給揪了一下,驚駭的尖叫幾乎沖破喉嚨。
她只能用雙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硬生生將那聲尖叫壓回了胸腔深處。
而現在,怪物不知為何消失在雨幕之中,雨聲,成了死寂小巷唯一的背景音。
遙蜷縮在花叢里,像一只受驚過度的幼獸,過了許久,僵硬的身體才微微松動。
“怪物…離…離開了?”
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她小心翼翼地撥開眼前的枝葉,手腳并用地爬出花壇,朝著地上那具沒有生息的‘尸體’一步步走去。
‘他……還活著嗎?’
遙看著那似乎涼透了的‘尸體’,大口呼吸著摻雜血腥味的冰冷空氣,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
接著,她震驚的瞪大了眼睛。
借著遠處昏暗路燈的光線,她清晰地看到,那道本該是致命的貫穿傷,此刻竟奇跡般地停止了流血。
暗紅色的肌肉組織在雨水的沖刷下微微蠕動著,甚至以肉眼可見的緩慢速度在愈合,聚攏!
雖然已經見識過這青年非凡的一面,但遙仍忍不住失聲低語:
“這……這簡直就是奇跡!”
這樣想著,一個想法突然從她的腦子里蹦了出來。
救人。
雖然理智告訴她,她現在應該立刻逃跑,回家,報警,離這里越遠越好!
那個蟲子怪物可能還會回來!地上的“人”也可能根本不是人!
可……她卻始終無法將視線從青年‘尸體’上移開。
不僅僅是因為對方那舍身相救的恩情,更是因為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興奮。
這一切,今晚發生的這一切,簡直像是從她偷偷藏在床底下的那些奇幻小說里跳出來的情節。
“這也…這也……”
——太刺激了!
遙的又呼吸急促了一些。
畏懼死亡的“恐懼”和見識到神秘的“驚喜”如同兩股對沖的電流,讓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臉上是怎樣的一個表情。
“哈…哈哈……”
哦,自己竟然是在笑呢…
那張總是充滿怯意的臉上,竟然勾起了一抹別扭的笑容。
她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要抓住這無聊現實中的唯一一根代表神秘的稻草,俯下身,用盡力氣將青年冰冷沉重的手臂架在自己纖細的脖頸上,像拖拽貨物一般拖動他。
“好…好重!”
驚人的重量瞬間壓彎了她的腰,讓她踉蹌了一下,遙覺得自己仿佛在拖拉一輛拋錨的汽車。
“阿遙,是你嗎!?”
突然,一道干練的女聲穿透雨幕,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瞬間將她的情緒拉回正軌。
“…媽媽?”
不遠處,一道舉著雨傘的女性身影正快步跑來。
這位留著干練短發,一身豪放氣質的成熟女性,便是的霧島遙的母親——霧島徹子。
霧島徹子的身上還穿著咖啡店的制服,顯然是工作還未結束時就著急趕來的。
雨水打濕了她的褲腳和鞋子,但她卻像是沒發覺一樣。
“你這孩子不是說在躲雨嗎?你怎么————!!!?”
霧島徹子瞳孔猛地一縮,手中的雨傘“啪嗒”一聲掉落在冰冷濕滑的地面上。
“阿遙?!”
徹子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目光鎖定在女兒正拖拽的那個渾身是血、生死不知的軀體上,“你…你殺人了?!”
血跡,胸前的傷,昏迷不醒的陌生人。
她在成為咖啡店老板娘之前,混過極道,當過警察,眼前的景象意味著什么,她再清楚不過。
難道,自己女兒不小心殺人了?
“不…不行,阿遙,快放下他!別留下痕跡!我們得想辦法處理掉證據,正好店里還有客人,我帶你去做不在場證明……”
聞言,遙差點被母親的說辭驚的滑倒在地,連忙喊道:
“媽媽!你在胡說些什么啊,他還活著!”
“…啊?”
……………………………
“哲…諸星哲…我的孩子…”
母親的聲音仿佛還在耳畔回蕩,那溫柔卻虛弱的手掌輕撫過他稚嫩的臉龐。
“我在!我就在這里,母親!”孩子死死攥住那只逐漸冰冷的手,淚水模糊了視線。
“別哭啦……生離死別…是我們每個生命的結局…”
“不會的!您不會離開我的!”
母親突然笑了,“哲…我有個心愿…”
“您說!我一定做到!”他胡亂抹著眼淚。
“帶我…回家…”母親的目光穿過飛船窗外,望向無盡的星河,“回到我們的故鄉…地球…”
他微微一愣,在浩瀚宇宙中尋找一顆特定的藍色行星,這簡直——
“我知道…”母親輕輕捏了捏他的手指,仿佛看透了他的猶豫。
“我知道…在茫茫宇宙找到故鄉的幾率渺茫,但你是他的孩子,是奧特戰士,是光,是能創造奇跡的,我相信你。”
“嗯,我答應您!”他用力點頭。
“哈哈…你雖然嘴上不說,但我清楚,你一直把奧特戰士當我哄你睡覺的童話故事,但是啊,相信這是真的吧!”
她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但眼神依然溫柔:
“還記得我告訴你的嗎,念念不忘——”
年幼的他接上這句話,這是母親最愛說的。
“——必有回響。”
現實如利刃般刺入————
“嘶——!”
青年,不,是諸星哲猛地倒抽一口冷氣,如同溺水之人突然浮出水面般睜開了那雙琥珀色的眼睛。
視野里是陌生的天花板,一盞散發著暖黃光暈的吊燈。
空氣里彌漫著食物的香氣、消毒水的味道,還有一種……淡淡的,屬于女性的馨香?
不知道。
意識逐漸恢復,感官也開始遲鈍地回歸。
他似乎是躺在一張柔軟的床上,下半身還裹著一層暖熱的被褥。
美中不足的是,他胸部上的傷口仍在拉扯著他的神經,如同無數鋼針在他體內亂竄一樣。
還好,這種程度的疼痛他能忍的住。
“我這是…還…還活著嗎?”
就在這時,哲感到臉頰上傳來一陣帶著微涼濕意的觸碰,像是羽毛拂過。
諸星哲下意識地偏了偏頭,模糊的視線終于聚焦。
一張近在咫尺的臉龐映入眼簾。
是那個女孩。
那個他最后救下的,戴著黑框眼鏡的少女。
少女鏡片后的杏眼里盛滿了擔憂和一種小心翼翼的專注,她微微探著身子,右手拿著一塊疊得方方正正的紙巾,動作輕柔地擦拭著他眼角殘留的濕痕——
——那是諸星哲在夢到母親后所流下了淚水。
見手下的青年突然睜眼,少女像是受驚的小鹿,猛地縮回了手,身體也向后彈開了一點距離,臉上瞬間飛起兩抹紅暈。
“你…你醒了!”她的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緊張和驚喜,細聲細氣地問道,“感…感覺怎么樣?傷口…還痛得厲害嗎?”
諸星哲眨了眨眼,他嘗試著活動了一下身體,忍著肌肉撕裂般的疼痛從床上坐起身子。
“謝謝你,救了我。”哲的聲音略顯干澀,聽起來就有點口渴。
“不不不!”遙慌忙擺手,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是你救了我!要不是你…我…我……”
想起那柄恐怖的肉刀,她的聲音帶上了后怕的顫抖。
“是…是我和媽媽把你帶回來的!你當時流了很多血……抱歉,都是因為救我,你才會受傷。”
“不。”
諸星哲打斷了她,雖然虛弱,語氣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我聽到了你當時的求救,是你自己救了自己,倒是我,應該謝謝你和你的母親……”哲微微牽動嘴角,試圖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謝謝你…沒有丟下我。我叫諸星哲。”
“霧島遙!”少女立刻回應道,臉上終于露出了一點放松的笑意,“叫我遙就好。”
這時,一道豪放的女聲從門口傳來,是遙的母親。
“喲,小子,這就醒了?我還以為你要睡到天亮呢。”
諸星哲尋聲望去,只見一位干練的婦人斜倚在門框上,雙手不耐煩的環在胸前。
這位顯然就是遙的母親,霧島徹子。
她沒等諸星哲說別的,已經三步并作兩步跨到床邊,微微俯下身,瞇著眼睛對諸星哲做細細打量姿態。
“喂,我說你……真的不是人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