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等候的嬤嬤淡漠地掃了眼宋云棠。
“云棠小姐,今日王妃宴請幾位夫人,這會兒都在等您了。”
說著,嬤嬤看都沒看宋云棠一眼,先一步走在前頭。
明夏緊張地拉住宋云棠,低聲說道:
“小姐,要不找個借口不去了吧?”
宋云棠垂眸,搖搖頭。
裴姨就是為她擋了一次,才會“意外”落水加重了病情。
明夏急聲道:
“要不然奴婢給世子爺送個信,萬一世子爺能趕來……”
宋云棠眼底再沒有一絲波瀾,只輕輕拍了拍明夏的手背。
“走吧。”
湖邊水榭早已布置成戲臺,幾位貴婦陪坐,有說有笑,氣氛融洽。
宋云棠跟著嬤嬤走過去,屈膝行了禮。
“云棠給太妃請安,給各位夫人請安。”
趙太妃坐在尊位,手里握著最時興的西洋鏡,看著戲臺的方向,保養得宜的臉上滿是慈愛。
“小小年紀可憐見的,多多賞些,唱完再擺一桌讓他們吃了再走。”
幾位夫人笑著夸贊。
“太妃如此心善,真是讓我等敬佩!”
“難怪太妃開創的仁善堂如今善名揚天下,不知救濟了天下多少女子!真是功德無量!”
……
趙太妃雍容華貴地斜倚在軟枕上,滿目慈愛,憂心地說道:
“我也是女子,深知女子的苦楚,自然要盡一份綿薄之力。”
她扭過頭,仿佛才看到屈膝行禮的宋云棠,自責地笑道:
“你們真是的,云棠來了,也不提醒我。”
趙太妃慈愛地看著宋云棠。
“云棠,難得回來一趟,這么多禮豈不是與我這個養母見外了?”
宋云棠唇邊帶著恰到好處的淺笑。
“云棠不敢失禮。”
趙太妃抬了抬手指,笑道:
“來的正巧,今日南邊剛送到的核桃,品相極好。”
“太后最喜核桃了,云棠手巧,就替我剝出核桃仁,我看完戲親自送去給太后。”
幾位夫人又是夸贊連連。
“太妃果然最喜愛云棠了,給太后送東西這么重要的事都交給她來做。”
趙太妃笑著拿起茶盞抿了口。
“那是自然,云棠在我膝下養了七年,不是親生勝似親生。”
看著趙太妃慈愛的臉,宋云棠唇畔的笑意在轉身瞬間冷卻凝結,只剩冷然的諷意。
跟著丫鬟指引,宋云棠走到戲臺另一邊的空位坐下。
幾棵樹擋在戲臺和宋云棠之間,這位置選得極佳,剛好能讓趙太妃看見宋云棠的舉動,其他夫人則看不真切。
丫鬟戰戰兢兢地遞上一盒核桃。
“云棠小姐,請吧。”
只是一盒山核桃?明夏防備地伸手,卻被燙的一個哆嗦!
她臉色唰的一下白了,咬牙道:
“小姐!這又燙又硬,剝的話手指一定會廢了的!”
丫鬟聽到明夏的話,立刻跪在宋云棠腳邊,眼底露出驚恐和祈求。
“云棠小姐您就聽太妃的話吧!不然奴婢就活不成了!”
宋云棠眼簾微垂,掩住了眼底洶涌的情緒。
片刻后,她安靜地接過匣子。
她知道。
只要她不配合,眼前這個丫鬟就會即刻死在她面前。
剛來鎮南王府的時候,她一身的棱角,百般懲罰也磨不平。
針刑、跪冰、挨餓,不管什么法子都不能讓她低頭。
直到那次,她逃出王府,被抓回時,身邊的丫鬟瞪著眼睛死在她面前。
鮮血一直淌到她的鞋里,冰冷、粘稠的感覺讓她再也忍不住。
她第一次服了軟,一邊吐一邊背起家規。
自此,她反抗或是做不好,身邊的人就會遭殃。
她學會了隱藏自己的鋒芒……
滾燙的核桃觸及指尖,白嫩的手指立刻紅了一片。
更別說還要忍著劇痛撥開堅硬的外殼。
明夏心疼地紅了雙眼,她實在想不通,為什么人人稱頌的大善人趙太妃會這樣毒辣地對待小姐。
她伸手要替宋云棠。
一旁的丫鬟急忙搖頭。
宋云棠擋住明夏的手。
“沒事,明夏,你去倒杯涼茶來。”
明夏帶著哭腔應了。
宋云棠剝完第六個核桃時,手指已經開始滲血。
用涼茶浸了手指壓下痛感,宋云棠冷靜地繼續拿起核桃,眼神慢慢地移到戲臺。
砰的一聲。
看趙太妃突然捂著頭栽倒,丫鬟婆子的驚呼聲響徹天際。
“王妃!王妃您怎么樣了?!”
“傳太醫!快!”
……
宋云棠紅著雙眼走向被人扶起的趙太妃。
混亂中,她一腳踢翻王妃座位旁的香薰爐。
幾不可見的白色殘渣掉出,沒一會兒就被凌亂的腳步踏得粉碎。
宋云棠眼眸微瞇,這才慌亂地扶起香薰爐。
暈暈乎乎的趙太妃緩過神來,看到太醫,她眼眸微緊,低聲問道:
“可有異樣?”
太醫搖頭。
“太妃沒什么大礙,只是身體有些虧虛,想來是最近虛不受補,才會氣血上涌。”
趙太妃意味不明的目光越在人群,落在宋云棠身上,慈愛地揚起唇。
“云棠,我身體抱恙,不能將染了病氣的吃食送給太后,核桃就算了。”
頓了頓,趙太妃抿唇道:
“你與裴家的婚事總不順,我心里難受得很,這重定日子前該求個順遂才好。”
“嬤嬤,帶云棠去佛堂拜一拜吧,從白龍寺為她求來的經書靈驗得很。”
幾位夫人又是一片感嘆。
“太妃當真是疼云棠,就是親娘也不過如此了。”
趙太妃看著宋云棠的背影,唇角微微揚起。
“她這樣乖,我自然是最疼她的……”
一個半時辰后,宋云棠一步一步走出鎮南王府,額頭冷汗打濕鬢邊碎發。
她扶住墻,手指溢出的血跡在白墻上落下紅痕。
明夏又氣又急,哭著跑回宋云棠身邊。
“裴府馬車早走了,說是大少夫人調回去的!”
她看著路口,哭著跺了跺腳。
宋云棠看明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安撫道:
“前面不遠處就是租車行,能回得去。”
明夏一眼看到墻上的血跡,觸目驚心,哭著喊道:
“王妃為什么要這樣對小姐!”
宋云棠垂下了眼簾。
“只是看著嚇人而已,之前再難熬的時候不也過來了?”
“這虧你家小姐不白咽,那女人這幾日不會好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