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明夏口中得知昨晚發生的事,宋云棠眸色暗了下來。
或許是這兩年她的心思都花在調理孟姨和裴昭的身體上了,竟讓人產生了錯覺,認為她軟弱可欺。
宋云棠冷然披上外衣,剛要起身,外頭傳來哐當一聲重響。
她還沒開口,就聽到丫鬟一陣驚呼聲。
明夏急忙沖出去查看情況。
很快,明夏捧著殘缺的斷劍進了屋,雙眼通紅。
“小姐!方才裴念小姐說送藥丫鬟沖撞了大少夫人,鬧起來的時候推了博古架,將上面的劍摔了……”
看到斷成幾截的斷劍,宋云棠頓時臉色煞白。
這把劍跟隨爹爹南征北戰多年,爹爹戰死后,小小年紀的她在戰場的斷壁殘垣中一點點挖了出來,親手拼湊復原。
她本已打算今日就將這些物件都帶回國公府,沒想到晚了一步便成了這般光景!
宋云棠眸間閃過肅寒的厲色,轉身就出了主屋。
到偏院時,一群丫鬟婆子簇擁在屋內,裴念還在哭鬧。
四五歲的小女孩,長得粉雕玉琢,穿著京都最時興的小裙子。
可這會兒在偏院的外間,砸了一套套的瓷器擺件,指著丫鬟婆子罵個不停。
“你們這些賤婢,欺負我和阿娘,我讓二叔將你們全都發賣了!讓你們去惡奴營……”
眼看一屋子雞飛狗跳,宋云棠冷聲打斷。
“我的院子,容不得閑雜人等放肆。”
裴念被嚇了一跳,可看到來的是宋云棠,絲毫不服,氣呼呼地說道:
“二叔答應我了,以后把這里全推平,我要挖個大池子,養大錦鯉!將你這些破草都拔了喂魚!”
看到這些草藥她就來氣,平時沒機會進來,今早她偷偷拔了不少,全都踩得稀爛了。
宋云棠不怒反笑,勾著唇角笑瞇瞇地說道:
“那我倒要提醒你了,我種的草可都有劇毒,若是不小心碰到,輕則長瘡,重則爛手爛腳,尤其汁液濺到臉上,先潰爛后脫皮……”
裴念嚇得跌坐在地,哭喊著不斷甩手,又抓著自己的臉。
“我不要!不要……救命……”
她下手沒輕重,臉頰上很快就抓出了幾道紅印子。
一旁的康嬤嬤臉色不悅地擋在裴念身前。
“念念小姐怎么著也是侯府嫡小姐,不是什么外人都能隨意欺負的!”
宋云棠冷冷地盯著康嬤嬤,昨晚就是她動手打了明夏。
“你倒是提醒了我,這東苑不是裴家的,而是我這外人說了算。”
“來人,康嬤嬤在外人面前挑唆主子胡作非為,居心險惡,掌嘴二十!逐出東苑!”
康嬤嬤猛地抬頭,對上宋云棠肅冷的視線。
一瞬間,她只覺得心底一陣寒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從前宋云棠每天忙著侍弄草藥,怎會突然有這樣的威懾力。
不等她想明白,明夏已經上前按住她,左右開弓地打了她十來個巴掌。
裴念嚇得都忘記了哭,她是長房遺孤,向來備受憐愛,這是頭一回看身邊嬤嬤被這么不留情面地掌摑。
她猛地沖宋云棠沖過去。
“壞女人!放開康嬤嬤!”
明夏沒有防備,松開康嬤嬤去拉裴念的時候已經晚了。
“小姐!”
宋云棠同樣沒防備,突然被裴念這么一撞,后背撞在了墻上。
她寒毒剛壓下,本就身體虛弱,這么一撞臉上頓時沒了血色。
明夏瞪著通紅的眼睛沖上前,伸手狠狠推開裴念。
“小姐!你沒事吧?”
宋云棠倒吸了一口氣,半邊身體靠在明夏身上,搖搖頭安慰道:
“沒事,撞得不嚴重……”
她還沒說完就被一陣哭聲打斷,扭頭看是沈姝寧從內室出來,這對母女正抱頭痛哭。
裴昭頂著一身傷趕到時,裴念拉著沈姝寧沖了過去,撲在裴昭懷里泣不成聲。
“二叔,你快救救念念,救救娘親……”
裴昭心疼地擁著母女二人,急聲問道:
“到底出什么事了?我走的時候還好好的?”
沈姝寧一雙哀婉的眸子含著水霧,聲音帶著病中的嘶啞。
“不知念念怎么得罪云棠小姐了,她才四歲而已,云棠小姐心里不順,也不該拿孩子出氣……”
說著她便劇烈地咳嗽起來,幾乎要咳出血來。
裴昭急忙安撫地拍著她的背順氣,慍怒地看向另一邊的宋云棠。
“你對念念都做了什么?”
宋云棠沒有回答裴昭,只是嘲諷地看向沈姝寧,勾唇道:
“原來大少夫人能聽見外頭動靜,我還以為大少夫人昨日對婆母做下虧心事愧疚難安,病得不省人事了。”
提及昨晚的事,沈姝寧臉色一白,眼淚簌簌落下。
“糕點上的毒,我真的不知情,你放心,若母親有事,我便一死以證清白。”
頓了頓,她咬唇。
“阿昭,你還是將我送去慎刑司,只要這里能容得下念念,我愿意去……”
宋云棠毫無動容之色,只沉聲道:
“這些話大少夫人就留給那些愛聽的人,我不需要。”
眼看沈姝寧哭得要暈過去,丫鬟婆子再次一擁而上。
裴昭知道宋云棠懂醫,急聲道:
“云棠,你一向懂事,別置氣了,先給阿寧瞧瞧!”
宋云棠眼底劃過諷意,拿出衣袖里一根很長很粗的銀針。
在沒人看到的角度,唇角帶著囂張的笑,沖旁邊裴念晃了晃針,一副要將他娘沈姝寧扎個對穿的模樣。
果然,裴念又怕又氣,惡狠狠地沖上前,擋在沈姝寧身前,沖宋云棠罵道:
“壞女人!我不許你碰娘親!”
宋云棠擺擺手,示意裴昭她也無能為力。
裴昭又要顧大的,又要哄小的,傷口似乎都崩裂了,他忍著一陣頭疼目眩,連忙讓人去請太醫。
偏院安定下來的時候,宋云棠已經讓人將偏院屬于她的物件都搬走了。
午后,明夏已經將行李收拾了大半。
“小姐,這幾箱都是這幾年裴家送來的,還有這些世子爺送的禮物,要如何處置?”
宋云棠走到桌邊,落筆為裴夫人寫下之后調理身體的藥方。
看都沒看角落那幾只箱子,她淡淡開口。
“裴家的東西一件不帶,其他所有物件,即便一花一草也要帶走。”
明夏點點頭,隨后看著一屋子的行李,無比唏噓。
原本今日大婚后也是要盤點搬走的,要將這些東苑的行李都搬去裴世子的院子。
可如今卻是物是人非。
若沒出事,這會兒小姐應當坐著八抬大轎嫁入裴家了,可惜……
正收拾著,有小丫鬟急匆匆進來,臉上不忿地說道:
“小姐!世子爺來送補藥!只是一進門就被念念小姐拉去偏院那邊了!”
明夏到底氣不過,放下手里正收拾的醫書就快步出門。
果然,一扭頭看到遠處回廊下兩大一小的身影。
裴昭由于傷勢不輕,動作勉強,可還是親手為沈姝寧披上披風,又伸手牽住裴念。
不知道的還以為那才是溫馨的一家三口。
明夏氣沖沖地回屋,將丫鬟支開,又將房門關上,生怕糟心的一幕被自家小姐看到。
不一會兒裴昭過來了。
他讓人放下補藥和幾樣小菜,柔聲道:
“云棠,這兩天你受委屈了,我知道你性子向來溫和,又怎會和不懂事的孩子置氣。”
宋云棠放下筆,看著裴昭。
“世子或許還是不夠了解我,我從不是什么沒脾氣的爛好人,否則這兩年也沒能力為你擺平侯府內外的麻煩。”
裴昭眉頭微擰,語氣也僵了一瞬。
“你怎能將念念她們比作麻煩?大哥去得早,我才接手了大哥的世子之位,你的世子妃之位原本也是阿寧的。”
“我們理應將念念視如己出……”
宋云棠抬眸盯著裴昭。
“那你大哥的遺孀沈氏呢?你也要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