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轉頭,看見一位形容蒼老的僧人緩步走了過來。
僧人身形干瘦,裹在一件漿洗得發白、邊緣還有些破損的舊僧袍中,更顯空蕩。
他的面容經過歲月的雕刻,布滿了縱橫交錯的皺紋,眼睫微微低垂著,幾乎遮住了眼眸,但從那狹小的縫隙中,露出的目光卻異常澄澈通透,帶著無盡的慈悲。
老僧往樹下一站,恍然間竟如這棵參天菩提一般,莊嚴而悲憫。
裴行之見到來人,立馬躬身行禮:“青云宗弟子裴行之,見過恒彌尊者。”
聞梨緊隨其后行禮。
恒彌尊者是焚寂宗的得道高僧,也是焚寂宗修為最高之人。
恒彌尊者抬手,輕柔的力量將兩人扶起,他看向裴行之,聲音平和:“小友可是青云宗風華座下弟子?”
裴行之:“尊者認識我師父?”
“有過幾面之緣。”恒彌淡然笑道,“當年我與令師同赴擢仙盛會,那時他力壓群雄,奪得了當屆榜首,風姿無限。”
“觀你身上清冷卓然之氣,倒有幾分他的影子。”
裴行之不卑不亢道:“尊者謬贊。”
恒彌淺聲問:“不知令師近來可安好?”
“多謝尊者掛念,家師一切安好。”
恒彌微微頷首,目光轉向聞梨,溫和笑道:“小友方才可是在疑惑這菩提樹上的紅綢用處?”
聞梨禮貌回應:“望尊者解惑。”
恒彌仰頭望向菩提樹,緩緩道:“昔年我師尊途徑一處山村,恰遇山洪肆虐,危難之際,一棵修行千年的菩提樹精顯化靈身,它以自身根基抵御洪峰保得一村生靈無恙,而它自己卻本源受損,幾近枯亡。”
“師尊不忍其就此湮滅,便將其殘根帶回宗門,以靈泉凈土養護,盼其能重獲生機。”
“山下村民感念樹靈恩德,便自發在原址焚香禱告,尊其為‘救難樹靈’,這份至誠感念之心匯聚成一股純正愿力,加持于樹身之上,使之生出了聆聽信眾心愿、并以愿力助其實現的微妙神通。”
僧人的聲音蒼老富有厚重感,隨著他的一言一語,仿佛將人帶進了昔日的場景中。
聞梨聽完這段話,心中觸動,輕聲感慨:“以一己之身,換千百之命,這般抉擇,何其沉重,又何其慈悲。”
“該當一禮才是。”
她說著,躬身真誠的向面前的菩提樹行了一禮。
恒彌聽到她的話,以及看到她的行為,目光隱含悲憫:“世間萬法,皆系因果,緣起則生,緣滅則空。”
“世人皆言妖靈之惡,信人之善,不過一葉障目而已。”
“須知葉后自有青山巍峨,云天浩蕩,若執著于眼前片葉,便永失天地真容。”
恒彌對眼前的兩人說:“來此一趟便是善緣,二位小友不妨也系上一條絲綢,以解心中之愿。”
聞梨有些好奇問:“它也能為修行者實現心愿嗎?”
恒彌淡笑:“心誠則靈吧。”
“師尊。”穿著淡黃色僧服的凈明走來,“長老找您。”
“走吧。”恒彌對兩人微微頷首,凈明攙著他的手離去。
走出不遠,凈明問道:“師尊,那二人可是有何特別之處嗎?”
恒彌的聲音沉靜:“特別之處不可見,只覺得他二人因果頗深罷了。”
原地,裴行之轉頭詢問聞梨:“你要許愿嗎?”
聞梨想了想,說:“來都來了,那就許一個吧。”
她拿出兩條紅綢,遞給裴行之一條。
裴行之愣了一下,“我也要許嗎?”
“肯定啊。”聞梨看著他說,“小風叔叔都出門一個月了,我才不信你一點都不擔心。”
裴行之斂眸,臉上有些窘色,明顯是被說中了心思。
在他們準備寫字的時候,云既白幾人也來了。
全棲遲好奇問:“你們在干嘛?”
聞梨:“許愿。”
幾人當即表示也要湊個熱鬧,但是他們身上沒帶紅綢,聞梨十分大方地將紅綢分給了他們。
他們剛準備寫,忽然又有聲音傳來:“你們圍在這里干什么?”
他們轉頭看去,是混元宗的隊伍,說話的是季千星。
“許愿啊。”聞梨隨口道,“你要許嗎?”
季千星切了一聲,語氣十分不屑:“這都小孩子玩的東西,你們也太幼稚了吧。”
但是他抱臂站在旁邊,卻伸長了脖子往那邊看的別扭姿態,讓站在他旁邊的孟昭都沒眼看下去了。
聞梨看了季千星一眼,季千星立馬裝作什么都沒發生的樣子,目光卻斜著往這邊瞟。
“脖子都快伸出二里地了。”聞梨忍不住笑,拿出一條紅綢遞給虞子嘉,“我這里還剩最后一條,你問他要不要?”
虞子嘉接過,看也不看地遞過去。
季千星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嘴硬道:“我才沒你們這么幼稚呢。”
“不要算了。”虞子嘉面無表情地收回手。
“要。”季千星一把抓過他手上的紅綢,想了想覺得自己這樣有點丟面子,補充道,“這是你們非要給我的,我可沒主動要。”
虞子嘉一言難盡地對孟昭說:“有時間帶他去看看腦子吧,老這樣傻著也不是回事。”
孟昭十分平靜:“你們自小相識,傻不傻你應當更清楚。”
虞子嘉:“那倒也是,沒得救了,葬了吧。”
混元宗隊伍,一名穿著淺白色衣裙的女子靠近幾步,開口:“云既白,你還記得我嗎?”
想了想,她補充道:“就是上一屆打敗你的那個。”
云既白身子一頓,看向她,表情溫和不變:“我記得你,你叫宛溪對吧。”
宛溪目光中微不可察地露出一絲欣喜,剛要說話。
云既白走近一步,撕開一半紅綢遞給她,聲音壓低:“給你一半,別再說我上次輸給你的事了,我師弟師妹們都在這里,給我留點面子。”
宛溪愣愣地看著手里的一半紅綢,喏喏道:“好的。”
混元宗的其他人皆上前許愿,孟昭抱著自己的長锏站在外圍。
忽然,旁邊一只手遞過來一半紅綢,孟昭轉頭看去,是青云宗那位常年穿著黑衣的女子。
葉舞聲音平淡:“要嗎?”
孟昭瞧了她一眼,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將紅綢接過了。
而那女子好像只是隨手給他一般,給完便回到了隊伍中。
孟昭低頭看了一眼手里的紅色綢帶,既然接了,那便也寫一寫吧。
最強的兩個宗門弟子站在樹下,直接讓路過的其他宗門弟子和散修看傻了眼。
“元嬰后期、元嬰后期、元嬰中期……”
散修弟子大張著嘴:“這些都是怪物吧?”
這還比什么,直接宣布他們贏就好了。
一男子問身旁的人:“蘇決兄,你在看誰?”
見他沒有回答,男子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恍然說:“原來是上一屆的榜首孟昭啊,他確實是一個強勁的對手。”
“孟昭?呵。”
面容溫潤的男子微微勾唇,笑容平白露出一絲冷意:“我的目標是他。”
男子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到了站在綠衣少女旁邊的人,“青云宗的那位小師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