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之巔背面,半山腰處有兩道身影。
聞梨站在一片薄薄的冰面上,旁邊站著的是風華。
周圍是呼嘯的冷冽風刃和肆虐的雪花。
她低頭看了一眼腳下看起來隨時會碎的薄冰,背后發涼地咽了咽口水。
“小……小風叔叔,你帶我來這里干什么?”
“你不是好奇我徒弟在哪閉關嗎?”風華指著面前的絕壁,淡淡道,“他在里面。”
腳下就是看不見底的深淵,聞梨輕聲道:“我剛就是隨口一問,其實也沒那么好奇。”
誰知道他居然當真,一揮袖子就帶她來這了。
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給她。
風華聳聳肩,道:“不想看了那就回去吧。”
“誒?”聞梨傻眼,“你都帶我來了,這就走了?”
風華揶揄道:“你不是說你又不好奇了嘛。”
“……來都來了,還是看看吧。”
“那就跟上我的腳步。”風華笑了一下,往前走。
聞梨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踩一下冰面她的心就忍不住跟著顫一下。
她微微探頭往外看了一眼,崖下倒流而上的風吹得她五官扭曲。
她連忙縮了回去,脊背發毛。
這鬼地方就是玻璃版的長空棧道,還是沒有防護的那種。
過了一會,他們來到了冰面盡頭。
風華上前,掌心靈力升起,石壁上的陣法退去,露出里面長長的通道。
聞梨跟著他走了進去。
通道由冰晶筑成,瑩白剔透,走在里面,上下左右都能清晰照出人影。
沒走多久,聞梨搓了搓胳膊,開口時聲音艱澀:“還沒到嗎?”
“快了。”
前面的風華回道,陡然腳步一頓,覺得這聲音聽起來有些不對。
“小風叔叔,我好像……有點不舒服。”
風華悚然一驚,立馬轉過頭,瞬間嚇了一跳。
只見聞梨手撐著旁邊的冰晶墻壁,身子畏畏縮縮,頭發和睫毛上凝結了一條條細小冰棱,臉色烏青。
風華瞳孔一縮,連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往她身上輸送靈力。
看到她的臉色開始慢慢恢復紅潤,他十分后怕地松了口氣。
“好險,我忘了這里的寒氣能凍結靈力了。”
來之前他給聞梨加了一道靈力防護,但他忘記了落雪之巔深處寒氣的可怕并不是對血肉的冰凍,而是對靈力的侵蝕。
她才煉氣后期,要是他發現再晚一點,她就要因為靈力凍結、筋脈堵塞而死了。
想到這,風華心都一顫,暗暗罵自己豬腦子。
面對聞梨時,他收起了吊兒郎當,真誠道歉:“不好意思啊小侄女,我沒怎么照顧過小孩,疏忽了。”
“啊?”聞梨呆呆地歪了歪腦袋。
風華一哽,連忙伸手去摸她腦袋,“怎么回事,凍到頭了?”
聞梨眨了眨眼,拍開他的手,“我沒事了。”
“你剛說你沒照顧小孩,裴行之不是你撿回去的嗎?”
風華摸了摸鼻頭,說:“他比較省心。”
或者說,裴行之從頭到尾就沒讓他操過心。
除了剛撿回來那會瘦骨嶙峋有點要死不活的,再之后,他就再也沒為他操心過,那孩子老成得很,自己就能把自己照顧好。
聞梨看著風華,默默道:“他能長這么大,也真是不容易。”
連那個破爛屋子,他都能在里面住近十年。
“啊哈哈……”風華打著哈哈道,“別說這個了,快走吧,看完趕緊回去,你這小身板在這里待久了不好。”
終于走到深處,他指著前面,“就在那。”
聞梨探頭看去,只見透明防護陣后,有一小潭,潭水表面飄蕩縷縷白霧,中心盛開著一朵巨大的白色蓮花,蓮臺中盤膝而坐的那個人就是裴行之。
他雙眸微閉,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出塵不凡。
不需要靠近,聞梨就能感受到其中透出來的,仿佛能將靈魂都凍結的森冷寒氣。
她垂了垂眸,低聲問道:“他每次閉關都會來這里嗎?”
風華點點頭,回想了一下說:“一年要來一兩次,最長的一次,待了三個月吧。”
“沒辦法,小毒人一個,只能將養著。”
聞梨問:“連你也對他身上的毒束手無策嗎?”
“不止是我,我和藥玄,我們兩個都沒辦法。”風華輕聲道,“他身上的毒存在太久了,久到已經覆蓋他的經脈融進了血液里。”
“只能采用以寒制寒的下策來控制,用藥也得慎之又慎。”
“除非能找到一種可以一舉清除寒毒的辦法,比如能夠焚燒萬物的涅槃之火,又或者……用分神秘術將他的神魂與這具身體分割,再將其放進一個干凈的容器。”
聽到他后面半句話,聞梨忍不住皺眉,“你是說奪舍?”
風華伸出手指搖了搖,“非也,奪舍是奪舍,分神是分神。”
“一個是奪取他人身體,一個是使用無主的身體。”
聞梨看著他,表情似懂非懂。
風華娓娓道來:“從前有一種修士叫傀儡師,他們能制造出傀儡為自己所用,最強大的傀儡師,煉制出來的傀儡堪比天生靈體,尋常修士難辨其真假。”
“若將神魂安放其中,以自身神魂之力滋養融合,時間久了,假的也能變成真的。”
聞梨沉吟片刻道:“最強大的傀儡師,得是什么境界?”
風華淡淡道:“險些入無涯的渡劫。”
“無涯劫……”聞梨倒吸一口涼氣。
她心中驚訝不已,轉頭卻看到風華眉宇間籠罩著淡淡沉郁,表情也不似平時的悠閑隨意。
她微微怔愣,想到了一種可能,“你認識這位傀儡師?”
風華微微揚眉,“有過幾面之緣。”
“他人在哪?”
“死了。”
聞梨驚訝:“死了?”
風華道:“四百年前就死了,死得透透的,估計這會,就剩點骨頭渣子留存世間了。”
聞梨是真的佩服他的口無遮攔。
她道:“我覺得他要是聽到你這么說他,就算變成灰了都要來揚你一臉。”
“那還真是可惜了。”風華輕哼道。
你臉上分明看不出可惜好嘛。
聞梨思緒一轉,又問道:“都修煉到渡劫了,那么強也會死嗎?”
“傻丫頭,飛升之下,再強的人都會有大限到來那天。”風華淡笑道,“指不定哪一天我也死了。”
聞梨:“……我發現你這個人,嘴毒起來連自己都不放過,能修煉到現在,也是不容易。”
風華無奈攤手:“沒辦法,打得過我的都死了,打不過我的,就只能忍著。”
聞梨道:“好吧,確實是有狂的資本。”
“那你剛才說的分神具體怎么分的?”
風華沉吟了一下,說:“一種失傳已久的禁術,我也只是聽過而已。”
聞梨無語:“……那你說它干啥,給我科普這么多,最后不還是只剩找靈火這一個辦法。”
聞言,風華瞪大了眼睛,“不是你先問的嗎,我把我知道的告訴你還有錯了?還有,也是你先好奇要來的吧?”
聞梨糾正他,“我只是說了我好奇,可沒說我要來。”
“那你最后不還是進來了。”
“那是因為你已經帶我來了。”
“你……”
兩個人眼見就要吵起來。
陣法內,坐在蓮臺上的裴行之,悶哼一聲張嘴吐出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