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在燃燒。
不是烈日的灼烤,而是源自主角腳下,源自他每一步踏出的毀滅。龍鱗如同活物般瘋狂蔓延,從右臂瞬間覆蓋至半邊身軀,幽暗的鱗片在昏黃的沙塵中閃爍著熔金般的光澤,每一次起伏都帶起灼熱的氣浪,將空氣扭曲成滾燙的漣漪。他不再奔跑,而是化作一道撕裂空間的黑色閃電,所過之處,堅硬的沙地如同被無形的巨錘反復夯擊,瞬間塌陷、龜裂,蛛網般的深邃裂痕瘋狂蔓延,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嚓”聲,仿佛大地本身在他狂暴的意志下痛苦呻吟。粗重的喘息聲被風聲撕碎,只剩下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的轟鳴,每一次搏動都泵出滾燙的、帶著毀滅氣息的龍血,沖刷著他幾近崩潰的經脈。掌心那支“歸”字發簪的青光,此刻已亮得刺眼,灼燒著他的皮肉,卻指引著他唯一的方向——部族祭壇!
前方,那座承載著無數血腥與背叛的祭壇,終于沖破了翻滾的沙幕,猙獰地撞入他的視野。
眼前的景象,足以凍結地獄之火。
祭壇中央,那巨大的、布滿魔蛛殘留污穢的凹槽,此刻已被一種粘稠、暗紅、散發著濃郁腥甜氣息的液體注滿。那不是水,是血!無數部族成員的鮮血!它們在凹槽中緩緩流淌、旋轉,如同一個巨大的、搏動著的邪惡心臟,散發出令人作嘔的生命氣息。血槽表面,無數細小的符文如同活物般明滅閃爍,每一次亮起,都牽動著整個祭壇的震動,發出低沉而詭異的嗡鳴。這血槽,是獻祭的核心,是連接著某個恐怖存在的祭品!
而祭壇之上,青鸞的身影,如同破碎的玩偶,被數道粗壯、冰冷、散發著圣潔卻令人窒息光芒的鎖鏈懸吊在半空。鎖鏈深深勒入她單薄的肩膀和手腕,勒痕處皮開肉綻,暗紅的血液沿著鎖鏈的紋路緩緩流淌,滴落下方,融入那血槽的漩渦之中。她的頭無力地垂著,凌亂的黑發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蒼白如紙的下頜和微微張開的嘴唇,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帶著血沫。她身上的衣衫早已被血浸透,破碎不堪,緊貼著瘦弱的身體,勾勒出觸目驚心的傷痕。她仿佛一朵即將被徹底碾碎的白色小花,在血腥與圣潔交織的鎖鏈中,搖搖欲墜。
祭壇四周,部族的長老們身著古老的祭袍,手持骨杖,圍成一個詭異的圓陣。他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種近乎狂熱的麻木,口中念念有詞,吟唱著古老而晦澀的咒文。咒文聲如同毒蛇吐信,在血腥的空氣中纏繞、升騰,與血槽中符文的明滅形成詭異的共鳴。他們不是在拯救,而是在獻祭!用他們曾經視若珍寶的圣女,去換取某種他們根本無法理解的“恩賜”或“力量”!
主角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混沌右眼內的漩渦瘋狂旋轉,瞬間吞噬了所有的理智!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足以焚盡八荒的怒火,如同沉寂億萬年的火山,轟然爆發!
“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帶著撕裂天地的狂暴意志,從他覆蓋著龍鱗的喉嚨深處噴薄而出!聲浪如同實質的沖擊波,以他為中心轟然炸開!離得最近的幾名長老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祭袍瞬間化為飛灰,裸露的皮膚上布滿蛛網般的裂痕,口噴鮮血倒飛出去,撞在祭壇的石柱上,發出沉悶的骨裂聲!
“燭龍!以我之血,以我之魂!借汝焚天之怒!斬斷這枷鎖!焚盡這污穢!”
主角仰天怒吼,聲音在荒漠上空滾滾回蕩,帶著決絕的瘋狂!他不再壓抑,不再隱藏!他主動呼喚那沉睡在血脈最深處的、禁忌的力量!他需要力量!足以撕裂這冰冷鎖鏈、焚盡這骯臟祭壇的力量!
天空,驟然變色!
厚重的、壓抑的鉛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祭壇上空瘋狂匯聚、旋轉,形成一個巨大無比的、深邃如墨的混沌漩渦!漩渦中心,刺目的、仿佛能撕裂光明的雷霆瘋狂醞釀、碰撞、壓縮!那雷霆不再是尋常的藍白,而是呈現出一種詭異的、仿佛蘊含著宇宙初開時最原始暴戾的混沌之色!紫、黑、赤、金……無數種毀滅的色彩在其中瘋狂交織、湮滅、重生!整個荒漠的光線都被這混沌漩渦吞噬,祭壇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只有毀滅雷光閃爍的絕對黑暗!
“天罰!是燭龍的天罰!快阻止他!”有長老驚恐地尖叫,聲音卻瞬間被狂暴的風雷聲淹沒。
祭壇上的咒文吟唱瞬間變得混亂而急促,血槽中的血液沸騰得更加劇烈,散發出刺鼻的焦糊味,仿佛在抗拒著這來自更高維度的毀滅意志。懸吊青鸞的鎖鏈光芒大盛,發出尖銳的嗡鳴,試圖將她更深地拖入那血槽的漩渦核心!
主角動了!
在混沌雷霆即將傾瀉而下的最后一剎那,他動了!覆蓋著龍鱗的右臂猛地揮出,五指張開,爪尖閃爍著足以切割空間的幽光!目標,正是那束縛著青鸞的冰冷鎖鏈!
“給我——斷!!!”
伴隨著他撕裂靈魂的怒吼,那醞釀到極致的混沌漩渦,終于發出了毀滅的咆哮!
轟隆——!!!
一道粗壯如山岳、色彩詭異變幻的混沌雷霆,如同神罰之矛,帶著焚盡萬物、湮滅法則的恐怖威能,撕裂厚重的鉛云,無視了空間距離,精準無比地轟擊在主角揮出的龍爪之上!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一種令人靈魂凍結的、法則層面的湮滅!
主角的龍爪與那毀天滅地的混沌雷霆悍然相撞!幽暗的龍鱗瞬間被照亮,發出刺目的光芒!一股難以想象的恐怖力量沿著他的手臂瘋狂涌入,龍鱗寸寸崩裂,血肉瞬間焦黑,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但他硬生生扛住了!他將自己化作了一座橋梁,一座承載著焚天之怒、引向那冰冷鎖鏈的毀滅橋梁!
嗡——咔嚓!!!
一道清脆、冰冷、仿佛神祇悲鳴般的斷裂聲,在混沌雷霆的轟鳴中清晰地響起!
那數道散發著圣潔光芒、象征著天界法則的鎖鏈,在接觸了被混沌雷霆加持的龍爪的瞬間,如同被燒紅的烙鐵刺穿的冰雪,從接觸點開始,寸寸崩解!金色的、銀色的、如同液態金屬般的鎖鏈碎片四散飛濺,發出凄厲的尖嘯,在半空中便被混沌雷霆的力量徹底湮滅成虛無!
束縛,斷了!
青鸞的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從半空中無力地墜落!
主角眼中混沌漩渦瘋狂旋轉,不顧體內經脈被雷霆力量撕裂的劇痛,身體爆發出殘存的所有力量,如同離弦之箭,瞬間沖到青鸞墜落的下方,張開雙臂,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觸手一片冰涼,沉重得如同抱著一塊寒冰。她的身體輕得可怕,仿佛隨時會消散。主角的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無法呼吸。
“青鸞!青鸞!”他嘶啞地呼喚,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
懷中的少女,緩緩地、極其艱難地睜開了眼睛。那雙曾經清澈如泉、此刻卻失去了所有神采的眸子,映照著漫天狂暴的混沌雷光,也映照著他覆蓋著龍鱗、布滿焦痕的猙獰面容。她的嘴唇翕動著,似乎想說什么,卻只能涌出更多的血沫。
然后,在漫天毀滅雷霆的映照下,在她生命徹底消逝的最后一刻,她的嘴角,極其艱難地、極其溫柔地,向上彎起了一個微小的弧度。
一個微笑。
一個帶著無盡疲憊、無盡釋然、無盡……信任的微笑。
“我……就知道……”她的聲音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破裂的氣泡音,卻清晰地傳入主角的耳中,如同最鋒利的冰錐刺入心臟,“……你會……回來……”
轟!
就在這微笑綻放的瞬間,就在這“回來”二字落下的剎那,異變陡生!
主角懷中那輕飄飄的身體,那剛剛還帶著溫熱(盡管是冰冷的溫熱)的少女軀體,毫無征兆地,開始變得……透明!
不是靈魂消散的虛化,而是一種物質層面的、詭異的透明!仿佛她的血肉、骨骼、內臟,都在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實體感,變得如同最純凈的水晶,又如同最精密的玻璃造物!
透過那迅速變得透明的肌膚、血肉,主角混沌的右眼,清晰地看到了——
一個冰冷、精密、散發著幽藍色微光的、由無數細小齒輪和符文回路構成的……核心!
它靜靜地“鑲嵌”在青鸞胸腔原本心臟的位置,正以極其微弱的頻率搏動著,每一次搏動,都散發出冰冷的、非人的能量波動。這核心周圍,延伸出無數纖細如發絲、同樣透明的“線路”,如同血管,又如同神經,連接著她透明的“骨骼”和“肌肉”組織。她的身體內部,根本不是血肉之軀,而是一個由無數精密到令人發指的、冰冷的、非生命的機械結構所組成的……造物!
那微笑,那信任的眼神,那“我知道你會回來”的話語,此刻,在這冰冷透明的機械核心面前,變得無比詭異,無比荒誕,無比……恐怖!
主角的瞳孔驟然放大到極致,混沌右眼的漩渦瞬間停滯!大腦一片空白,仿佛被億萬道雷霆同時轟中!他懷中抱著的,是什么?他拼死救回的,是什么?那鮮活的生命,那溫暖的笑容,那流淌的鮮血……難道都是……假的?都是這冰冷機械的……幻覺?!
就在這認知瞬間崩塌、靈魂陷入無邊冰冷的死寂之時——
主角眼前的景象,如同被一只無形巨手狠狠撕開!
祭壇、血槽、漫天混沌雷霆、長老們驚恐扭曲的面孔、懷中透明化的青鸞……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間被剝離、扭曲、粉碎!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截然不同的空間!
一個冰冷、無菌、散發著金屬光澤和消毒水氣味的巨大空間。無數閃爍著各種指示燈的巨大儀器如同沉默的巨獸般林立,冰冷的金屬墻壁反射著慘白的光線。無數透明的培養槽中,懸浮著各種形態各異、有些甚至如同青鸞般半透明、內部結構精密的“軀體”。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絕對的、非人的秩序感和……冷酷。
一個毫無感情波動、如同電子合成音般冰冷的聲音,清晰地響徹在這個空間,也如同魔咒般直接烙印在主角混亂的意識深處:
“實驗體‘青鸞’,核心能量耗盡,意識模塊湮滅。回收程序啟動。”
“記錄:燭龍血脈覺醒者,對實驗體產生異常情感羈絆。干擾變量確認。下一步實驗方案調整。”
聲音落下,主角眼前的景象再次劇烈扭曲!
冰冷的實驗室空間如同破碎的鏡子般片片剝落,祭壇那血腥、毀滅的景象瞬間重新占據了他的全部感官!
他依舊緊緊抱著青鸞冰冷的身體,跪在祭壇中央。混沌雷霆依舊在咆哮,血槽中的血水依舊在沸騰,長老們的焦尸散發著惡臭。
但一切,都變了。
懷中少女輕飄飄的身體,那半透明下顯露的冰冷機械核心,還有那最后一句“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微笑,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狠狠刺穿了他的心臟,凍結了他的血液,也徹底顛覆了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
她是什么?
天界又是什么?
那冰冷的“實驗體”、“回收程序”、“干擾變量”如同魔咒般在他腦海中瘋狂回響。
燭龍之力在體內狂暴地沖撞,混沌右眼漩渦瘋狂旋轉,幾乎要將他撕裂。但此刻,這毀天滅地的力量,卻無法驅散他心中那片比荒漠更廣闊、比黑夜更深沉的冰冷與迷茫。
他抱著她,如同抱著一個破碎的、冰冷的夢,跪在血與火的祭壇之上,任由漫天的混沌雷霆在他身上炸開,留下道道焦痕。他一動不動,只有那覆蓋著龍鱗的身體,在無法抑制地劇烈顫抖。祭壇在燃燒,荒漠在燃燒,而他的世界,在懷中那具冰冷透明的“造物”面前,已然徹底焚毀,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冰冷的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