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

只有客廳的時鐘滴答作響，顯得屋子越發空曠。

老式沙發上，一個中年男子定定地坐在那里，黑沉著臉，眼神陰郁地看看著窗外，久久沒有回神。

此人，正是被趕回家的葉昌。

今日發生的種種，不停地在他腦海中上演。

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

不僅孝順父母，吃喝嫖賭還樣樣不沾。

兒子生病以后，他跑前跑后也從未有一絲懈怠，就因為沒有相信那個丫頭片子，就要被父親當眾訓斥？

江嬋是吧，好的很……

……

哈城第二毛紡織廠。

挨了兩巴掌的陸科長，瞪大眼睛死死盯著江嬋，顫抖著伸出手指著她的臉，怒喊道：

“來人！快來人啊！”

江嬋嗤笑一聲，“你好歹也是個科級干部，現在這樣跟拿小孩子跟家長告狀有什么區別？”

話音剛落，門忽然就被打開了。

零零散散的工廠干部和干事們正好奇地瞅著他們兩人。

有些膽子大的不了女同志直接開口，“陸科長，這是發生啥事兒了？這姑娘是……”

“不能是債主找上門來了吧？”

“你家里那位沒意見嗎？”

此話一出，圍在門口的同志們一個個都開始哄堂大笑。

江嬋冷著臉。

今天真是出門不利，中午做好人好事，要被人罵。

這會談個生意，也要被人陰陽怪氣。

真真是蛇鼠一窩。

江嬋抬步就往外走，身后的陸科長一下子著急了，“哎哎，你就擱哪兒，不許動地方！敢在咱廠子里打人，看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話音剛落，三個穿著工服的男干事就沖了上來，擋住了江嬋的退路。

與此同時，門口圍著的女同志們，一聽江嬋還敢動手打人，個個都圍了上來。

“你這閨女咋還敢動手呢。”

“不知道這大體格子，打起人疼不。”

“不過那陸科長也真夠丟人的，一個大老爺們兒被咱大老娘們給揍了，就消停點唄，還在這兒吱哇亂叫的。”

江嬋看著周圍的人，看來今天是沒那么容易走了。

本以為這廠子里的人都是像陸科長那樣的，沒想到還是有明辨是非的。

隨即從兜里又掏出了兩包糖遞了過去，“各位漂亮姐姐，還好有你們在，不然我就被冤枉死了。”

陸科長聞言著急了，“你們別聽這死丫頭胡說！”

女同志們看見有糖吃，一個個都染上了笑臉，并沒有搭理陸科長。

現在的人，誰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雖然一兩塊糖果不值什么錢，但是這可是免費的。

而且江嬋說起話來聲音甜甜的，一看就不是本地的。

有些爽快的女同志，直接喊道：“妹子，剛才出啥事了，你給咱幾個都說道說道。”

“是啊，咱也不白吃你糖，有啥事就說昂。”

江嬋沉默地低下了頭，鼻子抽了抽，瞬間就染上了哭腔。

“我是南邊來的，家里有個小家具廠，想要進點毛毯、毛呢啥的搭配著賣，就想來咱們廠子看看，沒想到……沒想到……”

說到這里，江嬋加大了哭聲，軟軟的腔調讓好幾個女同志心都軟了。

“閨女你放心說，咱都可以給你做主。”

“就是，整個第二毛紡織廠，誰不知道這陸科長是啥樣子的人啊。”

那就好。

江嬋緩緩抬起頭，眨巴著淚汪汪的大眼睛，一字一頓道：

“他罵我是死胖子，還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什么出來，什么賣的，我真的好害怕。”

說罷，就又把頭低了下去。

一番話，說得幾位女同志心疼不已，也說得陸科長一愣一愣的，反應過來后，直接朝著保衛科的干事吼道：

“你們幾個還在那兒愣著干啥呢？還不把這死丫頭片子給我抓起來！”

那三名男干事對視了一眼后，齊齊繞后，想要壓住江嬋的胳膊。

江嬋剛想一巴掌上去，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個子很高的女同志，沖著那三個人喊道：

“站那別動！”

聲音不大，卻氣勢十足。

江嬋收回手。

那三個人聞言果然停了下來，對視了一眼后看向陸科長。

等這名女同志轉過身來，江嬋才注意到，她穿得和周圍的人不一樣，應該是女工。

“你好，沒嚇到你吧？”

個子那么高，聲音竟然這么柔，而且沒有口音。

“謝謝，沒有嚇到。”

隨后那名女工就拉起江嬋的手，一步一步走向陸科長，江嬋注意到，女工比陸科長還要高上幾分。

“小宋！你一個臨時工，誰讓你在這干部大樓里大喊大叫的！你就不怕被開除嗎？”陸科長臉色比剛才還要難看。

一個外人，一個臨時工，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里。

“陸科長，就算我是臨時工，我的去留也是我們生產科的張科長說了算，還輪不到你吧。”

“你……”陸科長一時語塞。

“還有，當初小劉怎么離開第二紡織廠的，難道你都忘了嗎？”女工冷冷道。

此話一出，江嬋注意到陸科長的眼神有一瞬間的躲閃，難不成這其中還有什么隱情？

而且剛才幫她說話的幾個干部和干事，此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陸科長擺了擺手，“你……你不要擱這兒再瞎咧咧了，快回你的車間去！”

女工用下巴示意指了指保衛科的人，“那幾個人呢？”

陸科長看了一眼江嬋，那油膩的臉都湊到了一塊兒，咬牙切齒道：“你們先回去。”

說罷，轉身就想回辦公室。

江嬋瞇了瞇眼，這絕對有問題。

“等一下！”江嬋及時出聲。

陸科長抹了一把臉上的油，“你還想咋的啊？”

江嬋直接道：“道歉！”

“你這死胖子，別在這兒得寸進尺昂。”陸科長手指著江嬋，惡狠狠道。

還不等江嬋說話，周圍的同志們就開始你一言我一語。

“行了吧陸科長，趕緊道歉完事兒，別丟臉丟到外面去了。”

“就是啊，你啥樣人當我們都不知道咋地，快道歉吧。”

“就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就罵人呢，剛才指不定怎么樣呢。”

陸科長深吸了一口氣，盯著江嬋，“對不住行了唄。你給老子等著，我看你能不能在哈城拿到一批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