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風總會透著莫名的涼意,沒什么道理可講。
祖祠里的蘇北陌躺在祖棺上,一顆心早已沉入谷底。
怪不得鋪了那么厚的稻草,每日晨起都會感覺渾身酸痛。
原來是真的在石頭上睡了一夜。
瞎眼師父早說過,祖棺有詭異不能碰觸,會死。
不止是他,整個族里都有這樣的傳言。
然而他躺在石棺上睡了一年多,卻依然活著。
這特么那句話才是真的?
之前的四個師兄都是離奇死亡,從成為守祠人到死亡的時間最短半個月,最長也只有一個月。
瞎眼師父給族長和長老的解釋是他們無意中碰了祖棺。
這是歷代守祠人都沒出現過的事。
然而長老們都默認了這個有著極大的漏洞的借口。
幾乎被長老架空了權力的族長也是一樣沒再追究。
只能叮囑成為第五個守祠人的他加倍小心,如有異常立刻來找他。
所以從他進入祖祠后見到“活著”的四師兄開始就起了疑心。
可即便多次小心試探,瞎眼師父始終沒漏出半點馬腳和漏洞。
他不知道這個瞎了眼的老人到底謀劃著什么,為何引導著他們前赴后繼的碰觸祖棺。
更不知為何自己足足堅持了一年多也沒死。
不甘心坐以待斃的蘇北陌選擇用自己的方式一步步摸索著背后的真相。
不是為了族長的叮囑。
只為自己能活下去。
可惜眼下,躺在祖棺上的他卻陷入深深的絕望,簫聲已經停止,但身下的祖棺卻傳來一股莫名的牽引力。
牽引著體內的精氣神流入祖棺。
他感覺到身體越來越虛弱。
即便沒了簫聲的控制,也無力起身。
“要死了嗎?”蘇北陌眼里涌起深深的不甘。
這是他最接近真相的一次,可惜體內的虛弱感明顯讓他越發無力。
緊緊握著的拳頭不斷有鮮血滴落,那些鮮血落在祖棺上沒有半分停滯就被吸納。
祖棺上復雜玄奧的符文明顯清晰了不少。
可惜蘇北陌并未看到。
“一定要活下去,不能……放棄……”
掌心的刺痛越來越淡,蘇北陌的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直到……那股吸引的力量漸漸停止。
他不知道現在是幾更天了,也不知自己堅持了多久。
只有那股無力的虛弱感證明眼下發生的一切不是夢。
蘇北陌原本有些冰冷的身體漸漸感到了一絲暖意,然后像是燎原的星星之火,越來越盛。
意識也恢復了幾分清明。
他嘗試著動了動手指,感覺到恢復了幾分力氣,原本絕望的心又生出了幾分希望。
隨著時間流逝,身體的暖意越來越濃,意識也越來越清晰。
終于,他抬起了胳膊,艱難的支撐著身體坐了起來。
這才感覺到掌心幾乎已經麻木的劇烈痛楚。
蘇北陌深吸了幾口氣,坐在祖棺上攤開手掌,碎瓷片已經深深嵌入掌心的血肉,鮮血已經停止流淌,傷口的血液有凝固的跡象。
“活著的感覺真好。”
他用力閉上雙目,然后輕輕睜開,借著夜明珠淡淡的光芒,詭異而又陰冷的氣息似乎提醒他,還不是松懈的時候。
祖棺果然有詭異,四位師兄都是被祖棺吸干了精氣神而死。
至于自己為何堅持了一年多,這個沒有答案。
蘇北陌的目光漸漸落在古老的木門上。
透過窗紙,一道淡淡的人影浮現。
蘇北陌心里一緊。
“是師兄。”
呼吸忍不住收斂了幾分。
從前自己被簫聲和藥湯控制時,師兄也會這樣守著自己?
或者是今日的異常被瞎眼師父懷疑了!
蘇北陌眉頭緊皺,用力甩了甩發麻的手臂。
卻忘記了幾乎嵌在掌心的碎瓷片,在他后知后覺的緊張目光注視下被甩落在地。
“叮——”
瓷片落地,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他緊張的看向門外那道身影。
師兄的頭機械似的慢慢旋轉,然后身體也隨轉了過來。
周圍只剩下蘇北陌急促的呼吸聲。
他看到門外的身影緩緩抬起手扣住了木門。
古老的木門夾雜著讓人毛骨悚然的“嘎吱”聲被緩緩推開。
蘇北陌急忙用手捂住了散發著淡淡光芒的夜明珠。
祖祠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只有被推開的木門口,隱約的月光投射進來,然后就是師兄那道木訥的身影緩緩踏入。
“不好,眼下體力還未恢復,不是他的對手。”
蘇北陌心里暗暗叫苦,師兄的手里,分明握著一把寒光閃爍的短刀。
他一步步的朝向自己走來,口中反復念道:“有任何異常,就殺了他……”
“殺了他……”
師兄無神的雙目沒有轉動半分,卻似乎清晰捕捉到了他的位置。
手里的短刀沒有半分猶豫,朝向坐在祖棺上的蘇北陌刺了過去。
眼下的蘇北陌力氣恢復不足三分之一,情急之下只能翻身從祖棺上滾了下去。
他滾落在地,后背傳來一陣陣劇烈的疼痛。
然后,看到了之前甩落的碎瓷片。
想要將其抓起,卻驚駭的發現,流滿了鮮血的掌心不知何時抓著一顆夜明珠。
這是……祖棺上的那顆。
夜明珠上染滿了他的鮮血,散發出的光芒帶著幾分妖異的血紅。
在蘇北陌驚愕的目光中,化為一道淡淡的光芒沒入掌心。
怎么回事?
進入我的身體了?
不等他反應過來,一股暖流隨著夜明珠的融入涌遍全身,失去的力氣竟在瞬間恢復大半。
不僅如此,掌心鮮血淋漓的傷口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殺了他……”
不等蘇北陌多想,師兄已經繞過了祖棺再次來到他面前。
情急之下,他一把撈起不遠處的碎瓷片,身體朝向祖棺用力一滾,躲過了師兄刺來的一刀。
雙腳借勢抬起,在石棺側面用力依蹬。
身體借力撲向師兄,一把抓住他的雙腿,將其扭翻在地。
手里的短刀也掉在一旁。
“殺了他……”
師兄想要起身,卻被蘇北陌死死的壓住,手里的碎瓷片狠狠砸向師兄的太陽穴。
沉悶刺耳的撞擊聲響起。
沒有鮮血飛濺而出。
身下的師兄拼命掙扎著爬起身努力抓向不遠處的短刀,卻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并未阻止他的攻擊。
蘇北陌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碎瓷片一下又一下的砸在師兄的太陽穴、頭頂、臉上……
“殺了他……”
師兄的聲音越來越低,掙扎的幅度越來越小。
直到徹底沒了動作。
劫后余生的蘇北陌這才將碎瓷片丟在一旁,看著師兄血肉模糊的面孔,胃部一陣劇烈的翻騰。
他踉踉蹌蹌的扶著祖棺起身,大口的喘息。
“不能耽擱,趁著這個機會,逃出村……”
蘇北陌強忍著幾乎軟倒的雙腿出了祖祠。
他沒有從正門離開,瞎眼師父的聽力很好,自己的腳步聲絕對瞞不過對方。
只能小心翼翼的翻墻而出。
深夜的仙落村十分安靜。
沒有犬吠、沒有宿鳥鳴蟲的聲音。
靜的有些可怕。
喘著粗氣的蘇北陌努力穩住腳步聲,穿過了幾棟住宅,艱難的來到村口。
他回頭看了看身后籠罩在月光下這座生活了十六年的山村。
冰冷的眼睛里沒有半分留戀。
通向村外的小路就在眼前,前方是數不盡的幽暗。
可對蘇北陌來說,那里才是新生。
一層微不可察的光幕隔絕著仙落村和外面的世界。
這個光幕他并不陌生。
仙落村禁止離開。
所以沒人敢踏出這道光幕。
從它存在開始到現在,據說只有一個人走了出去。
那人叫蘇別離。
是他的父親。
只是他離開后,就再沒回來過。
蘇北陌咬了咬牙,朝向那道光幕邁步踏出。
然而他抬起的腳卻驀然停在那里。
這一步終究還是沒有邁出去。
身后有一陣冰冷的風拂過。
帶起一片刺骨的冰寒。
“外面的世界沒你想的那么好……”
聽到這個聲音,恢復了行動的蘇北陌頭皮發麻的轉身。
月光下,瞎眼師父的身影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