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凡并不慌亂。
昨夜之事,無人證,無物證,做得干凈利落。
官府因死的人多而調查,本是常情。
但即便要查,也斷不會這么快便尋到他頭上。
這個世界混亂而又無序,某種意義上來說,殺人放火皆是家常便飯,就連街坊鄰居都不會太過在意。
沒有人會為了幾個混混之死去折騰。
尤其是這些個官老爺。
……
一名干瘦捕快掃了楚凡一眼,走入院中,目光第一時間鎖在覆著積雪的劈柴刀上。
他走過去,拾起刀,敲碎上面的冰雪,湊到鼻前聞了聞。
見此情景,楚凡眼中閃過一絲戲謔。
門口的趙虎卻有些緊張,緊盯著那捕快的動作。
那捕快搖了搖頭,將劈柴刀丟給門口的同僚。
門口那捕快手中本已有一把劈柴刀,接住后,冷漠道:“楚凡,你與趙虎一道,跟我去青瓷巷劉大家,配合查案!”
“啊?哦……”楚凡眨了眨眼,一臉茫然。
那捕快不理會,轉身便往青瓷巷走去。
先前入院的捕快,則徑直走入屋內,四處搜尋起來。
楚凡皺了皺眉,卻并未多言。
這些衙役捕快,借查案之名,順手牽走百姓財物,乃是常事。
可他家中值錢之物,早已變賣一空。
這捕快若能搜出一枚銅錢或一個紅薯,都算他有本事!
楚凡與趙虎對視一眼,跟在捕快身后,往青瓷巷走去。
趙虎有些擔心地看了楚凡一眼。
早上聽聞劉大幾人被殺,他第一時間便想到了楚凡。
昨日楚凡回來時,那眼神,那氣勢……
但又覺得不可能。
半月前,楚凡還被那伙惡棍打過。
劉大幾人,在武館學過半年武藝,一拳下去能砸開青石,楚凡怎殺得了他們?
而且還是毫發無傷?
可若不是楚凡,這事未免也太過巧合了。
趙虎小聲道:“劉大那一伙人,昨夜被人劈了,聽說用的是劈柴刀……”
“幾位差爺從鄰居處查到了劉大幾人這幾日做的惡事,故而懷疑兇手是我們這些人中的一個。”
“劉大那一伙人,昨夜被人劈死了?”楚凡故作吃驚,瞪大了眼睛。
做戲須做足。
可惜走在前方的捕快欣賞不到楚凡的演技,叫他心中升起了一絲失望。
趙虎嘆了口氣,眼中歡喜卻難掩飾:“人惡自有天收,不知是哪位好漢宰了這群畜生……”
“方才有鄰居說,若是知曉是誰,定要給他磕個響頭呢!”
大可不必,真有這份心,不如給兩斤牛肉……楚凡在心中暗道。
走在前面的捕快明明聽見了兩人對話,卻是一聲不吭,似乎對這血案漠不關心。
趙虎又道:“一會到了那里,差爺問話,你盡量少說,我來替你應答。”
“莫要慌張,我們行得正坐得直!”
“知道了。”楚凡點頭,瞥了一眼前方的捕快。
那捕快看似懶散,在雪地里行走卻步履穩健,每一步的距離都相差無幾。
楚凡表面做戲,心中已在做最壞的打算。
若是真被查到……
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動這些衙門官差,卻需以最快速度逃跑,去七星幫分舵求助曹師!
不過是殺了幾個潑皮惡棍,以曹師的能耐,定然能將他護住。
大不了,便是給官府送些銀子罷了。
楚凡慢慢回想記憶中,從劉大家到七星幫的路線。
路上,不少人正往青瓷巷劉家那邊趕。
倒不是人們喜歡看熱鬧。
實在是劉大幾人在這一帶臭名昭著,街坊鄰居一聽說他們被劈了,都恨不得放鞭炮慶祝。
路上許多街坊與趙虎、楚凡,以及那捕快打招呼。
等兩人跟著捕快到了劉家,便見門口已圍滿了人。
劉大尸體旁,站著好些人。
那幾人臉色古怪,眼中歡喜與恐懼交織在一起,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楚凡不認識他們,猜測便是趙虎所說的幾人……
清豐巷張麻子;
黑水巷李四;
烏骨巷陳強;
那黃守良想搶他們這些人的宅子,故而讓劉大幾人一一“照顧”。
劉大一伙人剛“照顧”完他們,就被人劈了……
所以官差將這些人全找來了。
“你們兩個,站到那邊去!”
帶楚凡兩人來的捕快,指了指寒風中顫抖的張麻子幾人。
楚凡與趙虎對視一眼,一同走了過去。
院子里,被大刀釘死在地上的劉大,已然凍成冰雕。
周身覆蓋的寒冰,倒讓那慘狀消減了幾分。
趕來看熱鬧的人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這群畜生終于死了……死得好!”
“老天有眼,收了他們!不然還不知要禍害多少人!”
“有人指使他們作惡,想搶楚家和趙家等宅子,結果一夜之間全被屠了……”
“瞧見沒?最慘的是孫老四,腦袋直接被砍了,就在窗戶邊上,瞪著眼睛……死不瞑目呢!”
“這種垃圾,死了也活該!該死!”
“小聲點,陸捕頭出來了!”
四周議論聲驟然小了下去。
三名捕快從屋內走出。
為首的中年人,身長八尺有余,肩寬背厚,身形挺拔,正是捕頭陸濤。
陸濤頷下留著三縷短須,根根似鐵,不怒自威。
他如一口出鞘的厚背刀,散發著凌厲氣勢,便是站在那里不動,周遭嘈雜仿佛都斂了聲,連院外飄落的雪花似也慢了半分。
陸濤的目光掃過楚凡等人,不似其余捕快般帶著戾氣,卻如寒潭深水,瞧得人心里發沉。
“頭兒,人已全部帶到。”
帶楚凡和趙虎來的捕快,上前一步說道。
陸濤微微頷首,并未說話,心中卻有一團火正燒得旺盛。
七星幫與血刀門火拼,縣尊說不用管,他們打得越兇越好;
拜月教愈發放肆,強拉人入教,弄得外城百姓怨聲載道,縣尊說不是什么大事;
血刀門的人將人當街打死,縣尊說刁民的命不值錢,無需理會……
如今死了幾個作惡多端的潑皮,縣尊卻說影響惡劣,需嚴查到底!
張云鵬啊張云鵬,你這一縣父母官,本該如春風化雨潤澤黎民,如今卻成了盤剝百姓的饕餮惡虎。
衙門那“明鏡高懸”的匾額,早被你的貪墨熏成了炭黑色。
百姓納糧的銀錢,也化作了你后宅金窖里的叮當響。
今日你坐堂朱筆勾生死,明日就該有百姓的討命幡,掛在你那鑲金的八字衙門上!
陸濤強壓下心中厭煩,目光投向那一堆劈柴刀。
動手之人的刀很快,做事也干凈,不至于留下如此大的破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