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乎呢……
楚凡翻了翻眼皮,并未作聲。
可趙天行是個天生的話癆,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絲毫不在意他的冷淡。
他自顧自說道:“我打小在山林里跟野獸廝混,雖說也能跟熊瞎子斗上幾回合,卻從未接觸過真正的武學……”
“后來聽聞七星幫的十二形拳乃是仿獸而成,便特地奔著這拳法來的!”
“憑著我對那些畜生的了解,修煉這拳法定能比你們快上十倍!”
“這廝能跟熊瞎子斗上幾回合?”楚凡瞧了一眼黢黑的趙天行,一臉的不信。
此時,趙天行正得意地瞧著他,滿以為能換來幾句羨慕。
哪知楚凡眉毛一挑,淡淡問道:“那你見過龍么?”
“……”趙天行頓時語塞,嘴角抽了抽,翻著白眼道:“你這家伙,抬杠的本事倒是厲害,一句話就能把人噎得喘不過氣。”
兩人加快腳步來到飯堂,只見里面已排了數條長龍,黑壓壓的竟有數百人之多。
“瞧這年紀,都是十二到十八歲的……七星幫的新人竟有如此之多?”
楚凡瞧著眼前景象,不禁有些詫異。
八百里青陽縣,三千里黑水河,養活了不知道多少人。
可這三大幫之一的七星幫,單是新人雜役便有數百,實在出乎他的意料。
他曾聽聞七星幫前身是個馬幫,然而一個馬幫又怎養得起這許多人?
再者,官府又怎會容忍一個幫派有這般規模?
楚凡只覺眼前迷霧重重。
他對這世界的認知,當真如孩童仰望星空,只認得幾顆亮星,卻連星辰為何閃爍都弄不明白,更遑論去探究那星空深處的奧秘了。
……
未時。
演武場上,人群如潮水般涌來,將那中心位置,聚了個滿滿當當。
有的還是入幫沒幾日的新丁,臉上帶著初入山門的拘謹;
有的卻是在幫中盤桓了數月的老人,眉宇間已有了幾分幫眾的干練。
按七星幫的規矩,每日未時正是總教頭曹峰傳藝的辰光,教的是那套名動一方的“十二形拳”。
這“十二形拳”乃是七星幫的鎮幫武技之一,是以每逢曹教頭演武傳藝,便是天上下刀子,也少有人肯錯過。
只是今日卻有些不同……
演武場旁那座青石亭子里,曹峰斜斜躺在一張竹制的搖椅上,雙眼微闔,任由頭頂那幾株老槐的陰影在身上緩緩移動,竟是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
楚凡與趙天行擠在人堆里,目光如同附了磁石一般,牢牢黏在那亭子中的身影上,恨不得立時便聽他講解拳理,演練招式。
只是曹教頭素日威嚴甚重,眾人心中縱有萬般急切,卻也沒一個敢出聲催促。
偌大的演武場,竟是只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響。
過得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只見亭外走來一道倩影,正是李清雪。
她腳步輕盈,一身素色衣裙在午后的陽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如同凌波而來的仙子。
亭中那原本靜謐的氛圍,似乎也因她的到來,添了幾分柔和。
……
“二舅,副幫主與刑堂堂主方才尋我說話了。”
李清雪眼角余光掃過遠處攢動的人頭,壓低了聲音道:“他們對你如今這般嚴格控制入幫人數的舉動,已是十分不滿。”
“依他們的意思,眼下流民正多,正是廣納賢才、壯大七星幫的良機。”
“可您每日里肯放行的,也就那么寥寥數人,便是最多的今日,也不過收了八個……”
“廣納賢才?”曹峰霍然睜開雙眼,眸中精光一閃而逝。
他冷哼一聲道:“哼,哪有那么多賢才?”
“這些人只知一味擴張,卻不想想七星幫的糧餉庫藏有多少……七星幫能否養得起這許多張嘴,難道他們心中會不清楚?”
李清雪秀眉微蹙,沉默片刻,才輕聲道:“二舅,如今您和李家在幫中已是日漸式微,早就被排擠到了權力核心之外……”
“您又何苦再與他們針鋒相對,白白惹人不快呢?”
“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
“想當年七星幫草創,若非我李家傾力相助,焉有今日之局面?”
“沒有七星幫,我李家在這青陽城也能混得風生水起,又不是非得依附于他!”
“只是不甘心罷了。”曹峰長長嘆了口氣,聲音中帶著幾分蕭瑟:“這七星幫,是我與老幫主他們一刀一槍打拼出來的基業。”
“眼睜睜看著它就這樣毀在這群鼠目寸光之輩手中,我豈能甘心?”
話音落處,他緩緩站起身來。
李清雪看著那背影,竟是帶著幾分龍鐘老態,再無往日神采。
他一步步走向演武場,每一步都似有千鈞之重。
演武場上的眾人見他走來,方才還隱隱約約的私語聲,霎時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數百道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他,有敬畏,有期待,個個都是屏住了呼吸,翹首以盼。
就在這萬籟俱寂之際……
卻見一行人簇擁著一個錦衣少年,慢悠悠地走了過來,看那架勢,竟是來得遲了。
“咦,那不是凌風么!”
人群里忽然有人低呼一聲,語氣中帶著幾分訝異。
“莫非便是那個入幫不足一月半,便已沖破武道筑基頭關‘養血境’的凌風?”
旁邊立刻有人接口,聲音里滿是難以置信。
“正是此人!”先前那人壓低了聲線,卻難掩語氣中的贊嘆。
“七星幫內都傳遍了,說他是李清雪師姐之后,七星幫數十年難遇的奇才,只花了一個半月,不僅破了‘養血’,更將‘十二形拳’里的鷹形練到了大成境界!”
“可他既已破境,不應該前往七星堡了么?怎地又會出現在此地?”又有不明就里者問道。
“這你便有所不知了……”
一名年長些的少年接口道:“他縱是天賦異稟,入門到現在也不過兩月光景,‘十二形拳’雖已小成,卻遠未到登峰造極的地步,曹教頭的傳藝,他怎肯錯過?”
“只要無外派任務,每日未時,他總會來此聽課的。”
“哼,好大的排場啊!”人群中亦有不以為然者,見那錦衣少年被眾人簇擁著,語氣中帶了幾分不屑。
霎時間,數百道目光如同探照燈一般,齊刷刷射向那緩步而來的少年。
人群仿佛被無形的手分開,自然而然讓出了一條直通場中的路徑。